问:家里人难道不担心你吗?你爸爸不管你?
答:我爸爸死了,死了十一年了。
问:爸爸去世了,妈妈呢?
答:妈妈死二十多年了。
问:那你老婆不管你?
答:老婆也死了,死了十一年了。
问:那你的子女呢?
答:也死了。
问: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子女也死了?
答:生孩子难产死了,老婆孩子一起死了。
问:哎呀,那你就没有什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吗?
答:哥哥死了十八年了。
问:弟弟呢?
答:弟弟在这儿
问:你好,你哥哥他这样参与交通,还把你载在上边这么危险,你都不说他。师傅,你说话,我跟你说话呢……
答:他说不来,他是傻的,吃药吃瓜了,她说不来的。
问:这……这是你的家庭吗这个?父母没了,老婆孩子也没了,哥哥也没有了……
答:只有我跟弟弟,还有一条狗,也是多年了,快老死了。
问:就这种情况,搁谁身上都觉得特别痛苦,家里发生这么多变故。但我刚才见到你好像特别的开心,又是为什么?
答:往前看。
问:握个手,我是打心眼里敬佩你。
“这戴墨镜的老头不就是现实版的富贵儿吗!”看着电视里的画面,钟刚感慨说,“说实话在看这个视频之前,我一直以为余华《活着》这本书里是作者故意把情节写得凄惨了,但看了这一期视频后我相信了,那种生活是真的存在。”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是吧?”小明磕着瓜子。
“其实我真心也是挺佩服这老叔的,关键是人家心态好特别好,你看他这一家老小除了他跟他那个傻弟弟都死完了,噢,还有一条狗,这……这TM的都活成这样儿了,看起来人家还还乐呵呵的,还带个墨镜骑三轮儿,还挺有哲理的跟人说要往前看。”
“他说的往前看并不一定就是往前看,也许只是不往后看。”小明说。
钟刚有些疑惑的看着小明,“你这句话前后是不是有些矛盾?”
“不矛盾。”小明掏出烟给钟刚和自己,点着了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有时候人为了眼前的苟且偷生,不得不把,或者故意把过去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给忘掉,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并不代表这人就多高的思想境界和豁达的人生态度,也许这人是真的有点傻,有点健忘或者感情淡漠而已,不要过度解读扣高帽儿。”
听完小明煞有介事又颇具哲理的解释,钟刚思索了几秒钟,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等你长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慢慢就能理解我说的话了。”
“你给我滚犊子,我比你还大一岁呢,而且早就去社会上摸爬滚打好些年了。小明你也就读书比我多点,论社会经验和见识,你还真不如我,所以别老充大尾巴狼。”
“呵呵,有些道理不是非得亲身经历才会懂,这需要要敏锐的洞察力和过人的智慧。有些人活一辈子临死了还是稀里糊涂的,有些人三十不到就已经参透人生顿悟了,对不对?”
“……小明,我怀疑你小子TMD在骂我傻。”
“这个真没有。”小明没有理会钟刚有些涨红的脸,指着画面里的JC说:“再跟你说件事钟刚,咱等着瞧吧,这位JC叔叔迟早得跟小崔一样抑郁了。”
钟刚有些摸不着头脑,扭头问:“你这人心理啥时候变这么阴暗了?为什么这么说人家?这人挺幽默的呀。而且这人的视频我看过好多期了,挺有意思的,人也好。”
“这个人是个好人,也是个好JC,这点毫无疑问,但他现在做的事不是个正常JC干的事,明白吗?重要的是他现在做的事情会让他过多接触社会,尤其是底层老百姓身上很多的无可奈何。当一个善良的人,目睹了太多世态炎凉和人生悲苦,可自己又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他通常情况下都会抑郁。”
“切,没那么严重,你这纯粹是瞎说八道呢。”钟刚摇着头开始拿起遥控器调台。
“停——”到一个画面的时候,小明停下不停蠕动的嘴,指着电视机里的一个人说,“钟刚你看,这不就是今晚跟你一起见义勇为就跳水女子的那个刑警吗?”
“哎,对啊,就是刚救人上来被记者采访的那段。”
从当晚的新闻报道中得知,原来迷彩背心男真的是X市一名刑警,大名爱国。爱国的爷爷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二等功。爸爸是个武警,参与了包括平远街剿灭毒贩等多项重大任务,在九十年代末一次边境缉毒任务中跟毒贩发生激烈交火,为保护战友不幸中弹牺牲。姐姐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现役某战地医院的副院长。
“牛逼!这人一家人都牛逼!”看电视的小明和钟刚齐声说。
“噢对了钟刚,明天你就自己先逛逛,我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临睡的时候,小明对钟刚说。
是夜,凌晨两点,寒气逼人。然而X市第一人民医院旁边的一个小出租屋里却格外暖和。因为发烧刚刚住院一个星期的薇儿此刻正在一张小床上安静的躺着。
“大志,薇儿现在怎么样了?”帮着一起照顾薇儿的Lisa从客厅轻轻推门进来。
“刚睡过去,不过还是烧。”大志红着两只眼坐在床头看着脸蛋发红,憔悴虚弱躺在上边的薇儿,满脸的憔悴和无助。
“我老家有个土方法,不知道能不能试试。”
“什么方法?”
“据说用银器擦拭身体可以退烧。我刚刚从一些朋友那里借来了几个银镯子,要不咱们试试看?你看咱们在医院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也不见好转,转到市一院之后医生的说法也跟之前的一致,明早你去挂专家号之前,我想用这个土方法试试看。毕竟,如果薇儿真的是川崎,就得输血红蛋白,一旦有什么意外的话——”
大志双手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挤出一丝微笑沙哑着嗓子说:“不会有意外的,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有时候我们不能全信西医那一套。那待会儿就麻烦你了Lisa,我出去抽根烟清醒清醒。”
“说什么呢,我跟薇儿的关系可不比你远。行了你先出去吧,我去帮薇儿擦擦身子,希望能起到效果。”
帮薇儿擦完身体,又安排她睡下后,Lisa回到客厅对大志说:“大志你睡会儿吧,都几天没合眼了,铁人也撑不住,这里有我你放心。”
大志站起身摇摇头,“不用了,这人要是几天不睡觉除了眼皮子有点干,其实脑子挺兴奋的,我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这几天你白天上班晚上过来照顾薇儿给我们带饭啥的,那才辛苦,还是早点回去睡吧。薇儿我来看着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Lisa笑了笑说:“虽然现在是这种情况,不过看到你对薇儿这样,说实话挺羡慕你们小两口的。”
大志笑笑没有说话。
“不过刚才给薇儿擦完身体后,银器上还真的有黑色的东西附着在上边了,现在我摸着额头也没有那么烫了,估计土方法还是起了作用的。”
“测过体温了吗?”
“嗯,测过了,三十八度三,降下来好些了还是。”
“那就好,等会儿再观察观察,要是不再反复那就真的谢天谢地了,到时候我得好好请你吃一顿超级大餐!”
“大志。”
“嗯?”
“医生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明天专家号的医生也认定薇儿是川崎,那你会怎么做?”
Lisa说完,大志脑子里又浮现出今天医生对自己说的话:我们的判断跟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结论基本一致——疑似川崎,需要输血红蛋白。但是因为这个需要病人家属签字,所有的有关风险项都已经写在上边了,你先看看,如果同意,就在上边签字然后送到我办公室。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瓷娃娃般女护士的脸也闪现出来:你得想清楚了,这血红蛋白可不同于其他东西,那是要输到血管里的,再也拿不出来了。而且你女朋友只是疑似川崎,从病症上来看除了持续反复发烧这一点,其它都没有跟任何川崎类似的病症,没有红疹,没有结膜充血,没有手足末端蜕皮症状。所以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之后再签字也不迟。
这是大志含着泪决定签字之前,在医生办公室碰到的一位年轻小护士对他说的话,随后他就停下了本来要落到纸面的笔,决定再挂个专家号最后确认一次。
送走Lisa,大志坐在床边的席子上看着似睡似醒的薇儿,心里一阵阵刺痛。什么叫做晴天霹雳,他在被医生告知“疑似川崎”这四个字,并要求在好几张白纸的免责声明上签字的时候,他才知道当时自己的感觉就是那四个字的完美诠释。大志并不知道川崎这个病到底有多可怕,但他从那些写在纸上的字里行间看到的确实是恐惧,更重要的事,你不知道输进去的血红蛋白到底干不干净,但是你又必须要输。
半个小时后,当薇儿开眼睛,看到伏在床边早已憔悴不堪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大志满是心疼,眼角忍不住热泪溢出眼眶。她紧紧抓着大志的手,生怕错过这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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