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与麦仁儿汤
陈剑
伏天就要到了,想起了喝麦仁儿汤的岁月。几天前,我家那位就扳着手指算计,说家里该捎来麦仁儿了。看得出,她的心情很迫切呢。
麦仁儿在肥乡农村叫“麦糁”,是夏天的一道美味。特别是煮麦仁儿时,往锅里放些长老的南瓜——其实我们老家叫北瓜,那口感就更好。煮熟的麦仁儿嚼起来很筋道,一种独有的香在嘴里久久回味,比大米好吃多了,那汤黏稠黏稠的,特别甜。三伏天里,尽管喝麦仁儿汤越喝越热,每个人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但还不舍得放下碗筷,一喝就是几大碗。
老人们说:做麦仁儿需要用新鲜的小麦才好,陈小麦不行。至于为什么陈小麦不行,没人说得清楚。现在我才明白,在那清贫的年代,陈小麦是吃不到新小麦下来的,所以便以“陈小麦不能碾麦仁儿”来自我安慰。
现在的人,平时吃什么有什么,当年却是吃上顿、愁下顿,什么也没有。而三伏天气候炎热,汗流不止,就需要汤汤水水来补充。而小米儿很遥远,在秋天才能登场。大米更是连想也不敢想,便在无奈之中选择了麦仁儿。
从那个走过来的人对麦仁儿有一种特殊情结。市委的一位领导在战争在我们这一带打游击,是姥爷的上级,肥乡老百姓的麦仁儿汤浸润着他的情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到麦收季节,他就让人把钱送来,要买麦仁儿熬汤喝,他说,看到麦仁儿就能想起那个岁月和这一带的老百姓。
加工麦仁儿没有技术含量,就是把新鲜的麦粒儿,用水浸润一下,在石碾上稍微碾磨,碾掉一层皮儿就成了。用水浸一遍,是因为小麦都是晾晒干透了的,一碾就碎,影响美观和口感。也许,这也是陈小麦不能碾麦仁儿的原因之一。
因为家家户户都需要吃麦仁儿,在小麦收割完那段时间,村里最忙碌的就是石碾,家里人多的要碾上三五升、多半斗,人少的一两升。排着队碾麦仁儿,老老少少的女邻居们,在石碾旁展露些开心的笑,是那时的一道风景。由于麦仁儿只是进行了简单的粗加工,其营养成分损失较少,保留了较多的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及丰富的膳食纤维等,对健康益处多多。
麦仁儿可配的食材很多,除了上面说得南瓜,还可以放绿豆、大米一起煮。而且做法也很多,麦仁儿放多了就是粥,放水多了就是汤,不过在我们老家多是做汤。
麦仁儿很不好煮,先泡几个小时最好,直到今天只要一说吃麦仁儿,我家那位一吃中午饭就把麦仁儿泡上了,一直泡到下午五点。大火烧开再温火慢煮,放入南瓜或地瓜,直到把麦仁儿煮的“开花”,汤也黏稠了,就好了。如果无意中麦仁儿放少了,汤很清,再拌点细碎的白面疙瘩,同样很好吃。
农村的很多美食,大都带有迷信色彩,就像冬至吃饺子,过年蒸刺猬、花糕、贡饷一样,麦仁儿居然也带有一种说法。那晚在院里乘凉,我问几位比我年纪还大的老人,为什么伏天要吃麦仁儿?她们除了说到食物短缺外,还说:吃了麦仁儿,万一再吃到蝇子就不恶心了。吓得我一身冷汗,这么好的美味,居然和人见人烦的东西扯到了一起。想想也有道理,当年的农村家家有粪堆、厕所、猪圈、鸡窝,这都是滋生蝇子的重灾区,夏天还总在院里、过道吃饭,黑灯瞎火的,万一…啧…啧…,不敢想象了。
如今,离开农村几十年了,一到三伏天,麦仁儿却没有从我们的餐桌上抹去,只是现在再碾麦仁儿就简单多了,机械化已取代了当年的石碾,只需几分钟就完事儿。
在老百姓眼里,三伏天与麦仁儿汤,就是割舍不断的纽带,仿佛不喝麦仁儿汤就没有过伏天一样。我也一样,现在汤汤水水这么丰富,却还是想喝上几顿麦仁儿汤。
麦仁儿汤,很简单的一道美食,却彰显着先人的智慧,也镌刻着我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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