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一个相对平静的夜班。由于和肿瘤科一起轮班所以我需要管肿瘤科的病人。而夜班的事情多半是肿瘤科。
我晚上终于把积压了一周的十多份出院病历整理完,厚厚的一大摞,竟然也有一种成就感,长长地舒了口气。
躺倒值班室里让疲惫的身体休息一下。悠闲地和室友聊聊天,看看我的电子书《瓦尔登湖》,是难得的惬意时光。然而正当我们要安然入睡时,电话响了,值班护士通知马上有一个肿瘤科病人平车送来入院。当时是晚上12点。
是一名65岁的晚期乳腺癌病人,因为晚上浑身疼痛难忍无法控制,急诊送来。
有人说人的面相中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正好形成一个“苦”字,人生来到世上就是来受苦的,各式各样的苦。很多人肯定是不服气的,但是你如果到了医院,你就会明白了,人生的苦,那么深重又无力对抗。
我院的肿瘤科病人大多是恶性肿瘤终末期的患者。身体已经在其它医院被各种激进的化疗放疗方案轮番摧残得弱如游丝了,身体各个系统器官已经在逐步走向衰竭,而肿瘤细胞就像依然是打了胜仗的恶敌,顽固又猖獗地攻占身体器官的各个领地,滋生繁衍无穷无尽。
病人躺在床上,张口呼吸,无力呻吟,穿着非常陈旧灰暗的没有任何美感的睡衣,敞开着,胸前松松垮垮的盖着纱布绑带,头发乱蓬着。眼神空洞,神志涣散。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诉说着,我很痛,我很难受。
这个时候,病痛把生命的尊严和美好都破碎毁灭了。
也许曾经她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少女,晨曦中她的裙摆飞扬是多少少年追逐的梦想,也许曾经她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她的美好笑容是孩子心中最灿烂的光芒。如鲜花锦瑟般的年华,时光匆匆,转眼就要凋零消逝了。曾经有多么的美好,现在的境况就有多么的残酷。
现在只有一个还在呼吸和忍受痛苦的躯壳了。
家属显然已经很熟练地面对这样的状况了,她的女儿娴熟地告诉我她目前所用的止痛药的商品名。
癌症病人到了后期,姑息治疗方案就是止痛,对症支持,让病人感到舒服为主。我马上给她上了一只吗啡,这是三阶镇痛里最强的阿片类的镇痛药了。病人终于缓和下来,慢慢入睡。然后我才坐下来仔细查阅她的旧病历,了解到这一整个的发病、手术、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再化疗等近6年的历程,直到现在多发的骨、肝、肺转移,逐渐达到生命的终点。
因为在医院里常常遇见死亡。各种各样的生命的谢幕。所以我会常常思索这个生命的终极命题。到底整样度过一生,末了才不会畏惧死亡,才能安然而圆满。因为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的都是对生命的不甘和对人世无尽的眷恋。这件事,人人都忌讳谈起,谈起别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是谁又能避免呢。
曾经有遇到一个90多岁的老婆婆,皮肤上长了基底细胞癌(一种切除就可以治愈的的恶性度很低的预后很好的肿瘤)。婆婆一看是癌,都吓哭了。我们常常会认为活到了足够大的岁数,人就会对生命的谢幕变得坦然和从容。其实并不是,无论年纪大小,都是一样的脆弱和害怕。那种强大的心态与年纪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有些晚期的患者,一阵十分衰弱,一阵又缓过劲来,当缓过劲来,神志清楚能够吃东西的时候,会拼命的努力吃东西,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他努力地抓住每一丝的希望,而残酷的是却终究没有能挺过第二天。
还有些晚期乳腺癌患者,肿瘤穿透胸壁和皮肤在体表形成一个火山口似的可怖的形状,表面还有脓血和分泌物渗出,甚至是散发着难闻的异味,每一次换药对医务人员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更何况病人呢,又何谈生命的尊严。这种病痛就是人间的炼狱,现实中的地狱之刑。
最近人间又少了伟大的物理学家霍金,文学家李敖,想起曾经的大文豪鲁迅先生,文学才女萧红、民国美女加才女林徽因,《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都是已故的人们,因为杰出的成就都被我们怀恋和铭记。所以那另一个的世界也许并不那么糟糕,因为有那么多可爱的灵魂在那边呢,比人间还要热闹和精彩呢。
文字是可以穿越时空链接到不同时代的不同世界的不同的灵魂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写文的原因之一。
外科住院医日记,思索生命和生活的意义,后续尽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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