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带着外婆一起去爬山。

  正是一片好春光，山间开满了蔷薇花儿，青草渐渐泛出丝丝郁绿。花的微甜与草的清新同阳光一起将我们环抱住，一切都暖极了。

  因为有外婆在，我们爬得很慢。长时间的上坡让我感到很吃力。我不禁向爸伸出了手，想让他拉我一把。

  谁知他将我的手拍了下去，顾自朝前走去。我有点儿懵，在一旁的妈妈说："你爸有个怪毛病，不喜欢牵别人的手。""真的吗？你的也没牵过？"我歪过头问妈。她笑着："你爸就是个闷罐子，还真没牵过几次呢。"

  我望着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的爸，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是有洁癖吗，还是觉得难为情呢？我赶上了他："爸，你为什么不喜欢被人牵啊。"爸看着我，没有再说话，我们走进了半山腰的亭子里。他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对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打开了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爸的朋友，画面定格在叔叔与他母亲相视而笑的一瞬间。而最吸引人的一个地方，是画面里头那位叔叔正紧紧牵着他的母亲的手，仿佛永不愿松开一般。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爸在一旁低声说"照片是我拍的，其实爸爸很羡慕这位叔叔，因为他能敬孝道做个好儿子，而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蔷薇小心翼翼地随风飘动着，似乎也在倾听着这个老男孩的故事：爸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奶奶就离开了。从小没有母亲疼爱的他，到哪里都是一副小大人的倔强模样。当所有小朋友都可以和妈妈手拉着手回家时，他一个人直直地穿过了那拥挤而又热闹的操场。他为自己驻起了高高的心墙，小小的他告诉自己，不需要妈妈牵，不需要任何人牵，他可以一个人走回去。"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我不喜欢牵手，已经成习惯了。"我望着眼前这个即将步入五十的男人，岁月在他的眼角和那原本高挺饱满的额头上无声地击打出一道道波痕，他望向远处的双眸也不似儿时那般透亮明澈，但是却闪烁着另一种深邃的光。我知道，那是一种越过了大风大雨，又拂过了无数星河彩虹的柔光。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外婆和妈妈也走进了亭子："你们走这么快，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妈妈问。我和爸爸相视而笑，谁也没说话。外婆看着山下："哎呀，这亭子不错，可以看到街口呐，我也爬不动了，我们就在这儿拍张照片吧。"爸妈应声说好。我拿出相机，等着他们站定。

  但就在这时，我微微愣住了，透过相机，我看到两只手，那是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只粗大有力，一只爬满皱纹。是爸，紧紧牵住了外婆，就像照片里叔叔牵着他的母亲一样......爸用另一只手把瘦小的外婆揽在怀里，眼神是那样柔和，那是儿子对母亲特有的眼神，里面有着几丝敬爱，几丝依恋。外婆把头轻轻靠在了爸的肩膀上，笑得像个孩子。而远处，阳光刚刚穿过云层，像细纱一样飘在空气中，安抚着这座大山，也融化了这亭中四口人的心。

  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我恍惚间回忆起来，这个说不喜欢牵手的男人，曾将处于病痛中的妈妈的手用力扣住，曾在我过马路前，将我的手牵得牢牢实实，而现在，他温柔而又有力的握着外婆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那个倔强又孤单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男人。而他的身边站着的，正是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下山了，沿途的蔷薇花在逆光中发出粉紫色微光，好看极了。夕阳照射下，爸的影子拉的很长，我一把牵住了他的手，手心里传过来爸爸那厚重又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