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疯!”双足离地,苏雁盲眼暴突,纵声尖叫,“没错,我一手酿就她的死!但,那也是她自愿的!”
全身震颤,苏雁口沫横飞。在顾慕飞掌中,她引颈狂笑;笑着笑着,却恸然垂泪,哭了。她声音骤降,轻如耳语:
“我只是利用了她的弱点,利用了她的理想……是她自己太软弱,太沉迷。而我,只有命运才能打败我……
“芳染死后,我自然一时风头无二。闵州音乐界,再无人足以与我睥睨比肩。可很快,我曾夜以继日用眼练琴,它们……居然慢慢看不见了;为攀登阶级,我曾对婚姻精挑细选、慎之又慎,可最后,也只是笑话,只留给我一个可耻的拖油瓶;现在,我又罹患癌症……
苏雁轻轻笑:
“可怜么?可悲么?不。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去治疗。这是我的报应。在我痛苦死去那一天,我欠芳染的,自然一笔勾销。来吧,亲手掐死我吧。只是……你也别想再找到唐权。这条老狗,只有我这个又瞎又病、足不出户的老女人知道他藏身何处——”
愤愤,苏雁唾出一口血痰:
“——你和他,也没什么不同!”
顾慕飞完全震惊了。愤怒和鄙夷并驾齐驱,在他血管中汹涌奔腾。此时此刻,他只想让眼前这张脸永远闭嘴。杀她很简单:只要手中再加分毫力量——就足以让杀母仇人跪地匍匐、徒劳挣扎。但……
百般厌恶,他松手。
“怎么?心软了?”贴墙软绵绵滑落,大口喘息,苏雁却又笑了,“我倒乐意促成你们父子相残。你要是现在乖巧坐下,我们开始……谈谈合作,兴许还有戏。”
“不了。”
一手抹去脸上血痰,顾慕飞突然感到由衷厌倦。而且,就在刚刚,他还萌生出一个新主意,至少,能让他手上干净些。转身,他快步走向门口,只想尽快从这个让他倍感恶心的巢穴离开。
“等等,”苏雁嘲弄,“你刚才,不是还用苏梨要挟我么?——替我向她问好。转告她,她这个废物,真不配做我苏雁的女儿。”
顾慕飞站住了——他嗓音冰冷:
“……是你,不配做她母亲。她手腕上那些细细疤痕——从各种意义上,你都看不见。苏梨比你坚强万分。只可惜……她与我已一刀两断。”
“——你刚才诈我!”
“这就是你唯一在意的事?”
“你!”苏雁破口大骂,“卑鄙!渣滓!下流!无耻——!”
“彼此。”顾慕飞漠然离去,“承让。”
骂声不绝。直到他走出楼外,Quenxus亦步亦趋紧跟步伐。遥遥兰舟山天际淡抹:一城斜晖,竟然早已暮色四合,漫天鸦声。
“Quenxus,”顾慕飞头也不回,“让X回去,任务完成,让他注意安全;换狙击组Slayer前来盯紧。”他杀意已决,“一有风吹草动,直接向我汇报。”
“是,Boss。”
时间已是凌晨,愉悦热闹的SKYLounge终于也结束一日营业。一如往常,老板娘露露在店里做最后巡视。当她看到,那间办公室门缝里仍透出一丝光亮,她倒并不意外。
轻轻走上前,她推开门。
整间办公室光线昏沉。画卷般壮丽,窗外闵港江夜铺面展开,渗透进一室冷光。房间尽头,顾慕飞一人孤身背坐。夜光里,他背影漆黑,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浅影。听到露露推门而入,这次,他却并没有动。
“她……走了?”
寂寂半晌,他才挤出这半句话。漫不经心的遣词,嗓音出口,却凝滞久未开口的生涩。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斜倚门框,露露双手环抱,“我要关门了。你不回去么?”
“……你回去吧。我还有文件要看。”
窗外光冷,照出他手中隐约几道纸边;一张照片,倏忽就湮于黑暗。光影昏沉不辨,难道就不能回家……看文件?
“结束的方法千千万。但……我能问问你——”迟疑,露露终究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非要……告诉她残忍的真相?”
片刻,他道:
“……做事应有始终。”
一如预期,这话公事公办,不带分毫感情。露露抿唇。无奈,她正要转身离开;一顿,沉沉背影后,顾慕飞嗓音却突然如水,漫漶铺开:
“我没想到,她是一个如此好的女人。聪明,坚强,独立。内在燃烧一颗炽热柔软的心,对人生仍怀抱感激与期待;只是,没剩多少自信支撑她。这个没有感情的我,配不上有情的她。我已经一错再错。要断,就断彻底。”
他心一冷:
“这样,就算我不在了,于她而言,也只是匆匆过客。她不会再记得。”
露露讶然。她这位老板城府深沉,从来少言自己;今夜,怎么突然——
“你呀,”显然,露露一点面子也没想给他留,“还是这么心软。当着她的面,这些绝情的话,你就说不出口了。”
说罢,她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晚安。明天见,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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