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你们都很努力、很优秀甚至很拼命，可你们就这么容不下一个不想优秀的普通人么！”几天里，一个小姑娘离职前，直指人心的质问，竟在我脑海久久回荡。
又是一年毕业季，去年校招的小朋友们，经历了疫情洗礼后，也都陆续到岗，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老了一岁。随着“新鲜血液”的加入，本以为任务量未必骤减，至少也是新鲜活力；然而，这两年“后浪”们带来的失望感，似乎一浪高过一浪。
身处一个向来以加班著称的传统行业，我们这些所谓“过来人”也不满，也抱怨，但即便人到中年却也依然孜孜不倦。可近两年的毕业生，有想法的多半是一年半载就转行另谋高就，没想法的勉强留下也是做事拖拖拉拉。上周，领导终于忍不住对着个去年入职的小姑娘大发雷霆，起因是她的图纸总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说大不大，可每次指出问题都不能及时改正；虽然不迟到不早退效率也ok，但是十分抗拒连续加班，也就很难在节点内很好的完成任务。这一骂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杀鸡儆猴，整顿纪律，谁成想，小姑娘被批评后，跑去露台哭得梨花带雨。一方面担心她出事，另一方面也怕闹得世人皆知，我这个“老员工”不得不被派去做个白脸，安抚情绪。小姑娘虽然止不住的嘤嘤啜泣，但却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只是一直在控诉，这个这个时代太残忍，不公平。平心而论，我对她的工作态度本就有怨气的，共事的时候没少帮她收尾善后，“谈心”自然也带些情绪。直到她平静下来，一口气说出了下面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成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有想过要获得什么荣誉和赞许，我只想做一份普通的工作，拿一点微薄的薪水，我有什么错？我承认，你们都很努力、很优秀甚至很拼命，可你们就这么容不下一个不想优秀的普通人么！”说实话，我忽然，哑口无言。
的确，我们从小被父母师长教育着“要努力，要拼搏”“要时刻准备着”“要做更好的自己”，可能也将如是教育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时代也因此，飞速发展，日新月异。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所以我们积极进取，永争上游；不进步就注定被淘汰，于是我们踉踉跄跄也不敢停歇。优秀固然没错，可我们似乎确实没有权利要求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社会发展至此，越来越好的世界不是本就该更加包容么？而我们自己，就真的沉浸在这不断的前行之中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奔跑，又有多少是不能停下的无奈。
其实仔细回忆，且不说老一辈徒手画图一个项目干半年的日子，当然是慢工出细活。我刚工作那两年，大基建如火如荼的日子，其实也是一片欣欣向荣，师傅愿意讲，我们乐意听。图纸也难免错漏碰缺，施工中修修补补，也跟工程单位学到了些许未必拿得上台面的小门道。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不知不觉一去不返。业主要求工程引入BIM验证，也就此对图纸的容错度一降再降。并不是说错误有理，只是有些问题，本可以大事化小，可如今却不得不上纲上线。以近年来服务的一个互联网企业为例，杀入地产界也一样是互联网式的要求，所有工程做法大数据纵横对比，所有错误疏漏登记造册，引入制约机制设计施工互相挑错，成本预算精确至百元，超必追索。于是，设计施工过程中的小问题，本可以直接修正的也一定要被揪出，相互撕咬；很多明明可以的优化都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被吞回肚里，绝口不提。即便新人也不许犯错，那将消耗我们大量的精力去弥补，于是她们从一开始便在高压下战战兢兢，在看到业绩前，先被错误的批评说教轮番洗礼，热情殆尽。
是我们的培养模式错了么？可我们的团队，接连数年荣获优质项目团体奖。我们的业主管理模式有问题么？这数据化模式已被各大老牌地产竞相推广。可年轻一代，却似乎再也无法从这份工作中体会到快乐与成就，甚至或主动或被动的选择了离开。问题究竟在哪里？不得而知。或许，我们确实就生在了，这个“用力过猛”的时代吧。
最近总有段子调侃：父母30岁，意气风发，上班发光发热，下班社交养仔；我们30岁，头秃脱发，上班期盼退休，下班遥遥无期。虽然说得诙谐又心酸，但我们事实似乎确实如此。通讯发达了，24小时的待命似乎早已不容置疑；交通便捷了，去哪里开会似乎都必须随叫随到；科技发达了，小错误就成了不可饶恕的“人祸”。并不是说这些发展不好，只是这个“用力过猛”的时代，前进速度似乎远远超过了我们的原本的进程，于是，我们必须追赶。没有人真的沉迷996，却又有多少人有勇气离开，甚至还有许多人要违心的感恩这份福报。只因我们没用勇气做一个不优秀的普通人，内心不允许，社会也不接纳。我们只能嘴里念着从前慢，快步向前。
今天，小姑娘选择了离职，我竟，有一丝敬佩。愿这个平凡的小姑娘可以在偌大的世界里，寻得一方天地，可以包容她与人无害、与世无争的，做个可能不优秀的普通人吧，祝她幸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