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书影君
人生,到底是过程最有意思,还是所谓的终点?人永远达不到终点,因为你总是在改变路线,然后不知不觉,走向另一个目的地。
01 为小人物立传的纪录片
有一位英国演员,27岁时便已经影坛成名。
但在事业顶峰时,为了能够追随在自己偶像—电影大师库布里克身边,他甘愿躲在角落,做起了电影幕后,一干就是30年。
他做了库布里克能想到的关于拍摄影片的任何工作。
寻找角色演员、协调影片公司、设计把关影片版本、收拾库房、甚至照顾库布里克的狗和猫。
在库布里克去世后,为了能将大师电影作品完美地保留与呈现,他心甘情愿毫无报酬地做着数字修复工作。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热爱电影、崇拜库布里克。
一部纪录片,向我们讲述了这个人,这30年的故事。
看后令人唏嘘,也令人钦佩。
这个故事让我感受到,一个人内心的信仰力量可以强大到何种程度,一个人为了自己的梦想,可以付出多少!
这部纪录片,就是托尼·齐铁拉导演的《我曾伺候过库布里克》,豆瓣评分8.5。
02 一位追随大师的死忠粉
斯坦利·库布里克,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也最富争议的大师。
他一生只创作了不到20部影片,却有多部成为了世界电影史中里程碑式的作品。
比如《奇爱博士》和《2001太空漫游》,比如《闪灵》和《全金属外壳》等等。
因为库布里克对于电影超乎常人的执着与完美要求,所以外界对于他的评价非常两极化,有人钦佩他崇拜他,也有与他合作过的演员大骂他是疯子、虐待狂。
这部纪录片,就讲述了一位追随库布里克30年的超级死忠粉的故事。
他在自己年少成名之后,毅然放弃大好前程,来到库布里克身边,做起了助手。就为了能在自己崇拜的大师身边,全身心地感受电影的魅力、大师的魅力。
他就是利昂·维塔利。
采访中,许多曾经跟库布里克合作过的演员、编剧、影片公司高层等等人士,都直言不讳地认为库布里克是个天才,但极难打交道。
普通人在他身边呆几天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伺候他30年了。
利昂最好的朋友评价说,"在我看来,利昂就像是一只蛾子,一只被火焰所吸引而烧掉自己翅膀的蛾子。而库布里克,就是那团炙热光亮的火焰。"
03 我感受到了电影的真正魅力
《2001太空漫游》上映时,利昂20岁,刚刚离开戏剧学校。
他当时就被这部影片吸引住了,感觉这是他看过的最伟大电影。后来因为是库布里克导演,利昂又去看了《发条橙》,并被主演马尔科姆·麦克道威尔那呈现饱满多元的表演情感所感动。
电影结束后,利昂转身对一同来的朋友说,"我想为这个导演工作。"
其实那时候,利昂已经是一个片约不断的演员。他演过戏剧、电视剧、舞台剧、情景喜剧、英国广播公司BBC的作品等等,至少属于观众脸熟型。
1974年,他的经纪人听说库布里克准备拍新片,便为利昂安排了试镜,这部影片就是《巴里·林登》。
在发给利昂的台词本上,库布里克亲笔写了个小纸条,上边只有一句话:"把台词背熟。"
面对偶像的吩咐,利昂当然是诚惶诚恐地积极完成。
后来,当经纪人电话告诉利昂,他被库布里克的新片选中时,他幸福到灵魂都要出窍了。
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库布里克的场景时,利昂记忆深刻。
"我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扭头,库布里克对我说,"你好利昂,我是斯坦利。"
然后两个人握了手。那一刻,利昂感觉库布里克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和柔和,自己全身都暖暖的。
利昂在拍摄中十分努力,经常在转换灯光的间隙念念有词地背台词。
为了要逼真地拍摄一场呕吐的戏,他甚至吃下了剧组为他准备的生鸡蛋。
因为在影片中的勤奋和不错的表现,库布里克最终决定为利昂饰演的角色多写了许多的戏份,并让他活到了影片的最后。
也就是在这部影片中,利昂真正感受到库布里克电影制作的魅力。
从前的利昂,只是作为一个演员,演好自己的角色即可,其他的并不操心。
但在库布里克执导的这部影片中,利昂第一次从一个制作人的视角,注视电影拍摄现场的一切。
工作人员调动大批群众演员,一会儿前进10米,一会儿后退10米;所有的服装都是手工缝制,完美再现了18世纪英国人的衣着样式;而导演和艺术总监也在不停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拍摄细节。
那一刻,利昂突然感觉到,这么多人为了同一部影片而付出各自的努力,就是为了一幕幕瞬间场景,能在胶片上被记录下来,成为电影史上不朽的经典。
而这整个的一切,都是因导演库布里克一个人而存在。
电影结束拍摄时,库布里克送给利昂一本画册作为圣诞节礼物,上边亲笔写到,"亲爱的利昂,感谢你付出的表演才华、精力和善意。敬上,斯坦利。"
利昂激动的都快要哭了,他趁机向库布里克表达了自己想从事电影制作的想法。
库布里克如此回答,"利昂,如果你想好了做这件事,那么就去做吧,等做好了再来告诉我。"
04 从明星到电影幕后工人
1975年电影《巴里·林登》上映之后,27岁的利昂·维塔利名声远扬。
他开始片约不断,经常收到各种派对的邀请,还有人主动要做他的媒体经纪人,就连皇家莎士比亚剧团都邀请他参加一整季的演出。
要知道,这样的工作机会,是利昂以前梦寐以求的啊。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利昂的同学至今兴奋异常。
当他们在听说利昂出演了库布里克的影片之后,都羡慕嫉妒无比。那可是著名导演的影片啊,利昂今后一定会前途无量!
但此时的利昂,已经深受库布里克拍摄影片魅力的影响,心里有了明晰的人生计划。
下一部自己演出的影片,他要参与到影片的剪辑工作中去,哪怕一分钱都不多挣。
在一部瑞典和爱尔兰合拍的关于科学怪人的影片中,利昂饰演弗兰肯斯坦博士。
他向导演提出想参加剪辑室的工作,而剧组不需要多支付一分钱报酬。
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
于是,利昂参与了这部影片的演出、剪辑、混音以及最后发行的工作。利昂还及实地将自己的工作情况告诉了库布里克。
有一次,库布里克给利昂送来一本书,建议他好好读一读,因为自己打算将这部小说拍摄成影片。
这部小说,就是美国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的《闪灵》。库布里克拍摄的同名影片,也成为了世界恐怖电影史上难以超越的经典。
几天之后,库布里克再次给利昂打来电话,询问他看完小说的感想。利昂兴奋地说,这部小说拍成电影,一定非常精彩。
"那么,你愿不愿意去美国,为我找一位饰演丹尼(剧中人物)的小演员呢?"库布里克最后问利昂。
自此,利昂推掉了所有的演出机会,正式为库布里克工作,开启了他长达30年担任库布里克助手的漫长的幕后工作。
05 大师身边的"奴隶"
对于利昂的选择,他身边的人不可理解,也难以接受。
毕竟,那时候是利昂事业的最高峰,他为何突然就决定不再当演员,而选择退居幕后,甘心去做库布里克的助手?
导演雷克·尼德曼认为,利昂之所以终结自己正在上升的事业,选择去追随库布里克,甘愿在他身边当做一名助手,就是因为他在库布里克身上,看到了百分之九十的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在刚刚当做库布里克的助手时,库布里克就曾对利昂说过,你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就是跟在我身边,去剧组开开会,看看我们怎么做事、剧组怎么管理运作等等。
利昂说,我基本上就是三头六臂,什么都要管,这么说吧,只要库布里克觉得我能派上什么用场,我就按他的要求去做。
《全金属外壳》的主演马修·莫迪恩回忆利昂:
"我记得他是库布里克的助手,他是个全能型的工作人员,什么都干,无论什么事他都要记笔记,有时候就直接写在胳膊上。
他就像《科学怪人》中的伊戈尔(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助手),就像是库布里克的奴隶。"
06 只要能跟着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在利昂家中的阁楼上,堆积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纸箱。里面装的都是笔记—他30年来跟随库布里克拍摄电影时记录的笔记。
内容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全部与电影制作有关。
库布里克有一个偏执的特点,就是什么都需要写下来。而利昂在跟随他的时间里,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写写写。
比如在拍摄《闪灵》时,英国为了保护儿童权益,规定儿童演员每1个小时只能拍摄20分钟。为了避免在这个地方犯规,库布里克要求利昂将丹尼的表演时间全部记录下来。
"我称它为谎言笔记。"丹尼笑着对记者说。
在剧组中,利昂被允许携带自己的照相机,库布里克教会了他熟悉胶片感光度,以及不同感光度下拍摄的不同效果。最后,利昂开始负责拍选址剧照。
为了选择《闪灵》的拍摄地,利昂跑遍了芝加哥、丹佛、堪萨斯城的每一家酒店,拍摄每一种房间。每次回到剧组,他都能带回100多卷胶卷。
库布里克会称赞他,"我想告诉你,我觉得你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好。"
"他就是这样令人感到自豪,因为他让你感到有参与度,觉得自己是他电影制作的一部分。"利昂这样评价自己跟随库布里克时的心情。
除了帮演员练台词,利昂还要协助录音师,做剧中所有声音的模拟工作。
剧中所有人物的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枪械零件的卡卡声等所有音效,利昂又全都完成了。
华纳兄弟电影公司欧洲地区广告宣传部前高层朱利安·西尼尔说,利昂为库布里克所做的工作,相当于执行制片人、助理制片人、制片经理、司机、裁缝等等这些人加起来所做的工作之和。
记者也问利昂,"你的头衔是助理,但你所做的工作其实是那么多,比如物流、电视、销售、各种版权发放、排版、视频传输、DVD激光片、库存清单、考勤表、检查底片、翻译各种预告片、色彩纠正等等,你不介意吗?"
利昂反问,"这有什么区别吗?我每次出国,填写职业一栏时,我写的都是电影工人,没错,我就是个工人而已。我只是想帮助库布里克,去实现他想呈现到荧幕上的东西。"
除了工作,库布里克甚至还会让利昂帮助他照顾自己的那些猫和狗。
在利昂的纷繁复杂的职责里,还有一项,为库布里克管理猫咪的领地,保证猫咪的安全。
有一只已经15岁的老猫杰西卡,生病快死了,利昂几乎在所有房间都安装了监视器,好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
但这样的付出,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
制片人比尔·罗森塔尔说,"如果有一个天才让我给他打扫房间,我对那个天才的欣赏也就到头了。利昂为库布里克什么事都做,我可不行!"
07 只有了解库布里克,你才能真正理解利昂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初次见库布里克的人,都会留下很好的印象,认为他人很和善,很友好。
但相处时间长了,才明白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巴里··林登》的主演瑞安·奥尼尔,回忆起40年前与库布里克合作的那16个月时光,至今心有余悸。
"当他们宣布拍摄终于结束时,我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把我叫回去?"他感叹到。
有演员评价,刚刚接触库布里克时,你会惊呼,啊,这就是大师库布里克啊!但接触一段时间后,你就只剩下骂娘了!因为你已经被他逼到无路可退,脑子里什么也剩不下了。
因为库布里克对于电影品质不惜代价的追求,对一切细节超乎常人的严苛。
在拍摄影片《巴里·林登》的时候,制片设计师因为受不了工作的压力,被救护车直接从片场拉走了。
在拍摄《全金属外壳》时,利昂见识到了库布里克暴躁的一面,也彻底粉碎了他之前对库布里克的印象。
库布里克那时候精神压力非常大,整个人也变得脾气暴躁起来,假若利昂有任何什么事情做错或令他不满意,他都会把利昂骂得狗血淋头。
有朋友评价到:"只有了解库布里克这个人,你才能真正理解利昂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08 在每一部经典电影中,都有他无可替代的身影
提到《闪灵》中小男孩丹尼这个角色时,相信许多影迷都再熟悉不过。
当时在美国挑选饰演丹尼的小演员,一共有4000多个孩子参加面试。
利昂需要问每一个孩子同样的一套问题,他至今还能记起小丹尼·劳埃德来面试时的有趣情景。
如今已经46岁的丹尼·劳埃德,回忆起利昂时笑着说:
"他人很好,在剧组中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经常被他要求"做一个惊恐的表情"之类的,我学会了听他的指挥,他就是我的表演指导。"
库布里克也发现了利昂与丹尼的友谊,所以每次拍摄奔跑或晃动的镜头时,都要求利昂呆在离丹尼很近的地方,随时指导丹尼在演出时的各种微妙表情以及动作。
当记者提到,影片《闪灵》中丹尼这个角色,是世界电影史上一个标志性的人物时,46岁的丹尼郑重地说,"那是对利昂付出的一种致敬,包括他的为人。"
丹尼显然明白,在只有5岁的自己塑造的那个影史留名的角色中,利昂究竟付出了什么。
1987年,在拍摄《全金属外壳》时,利昂正式成为选角导演。那时候,他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试镜录像要看。
最初在拍摄时,主演马修对利昂极不信任,因为利昂总是站在角落里,与库布里克说着悄悄话。
当利昂来要帮助他们对台词时,马修觉得利昂就是库布里克派来监视他们的间谍,比如看他们有没有吸毒之类。
所以演员们最开始都提防着利昂。
但慢慢地,马修发现,利昂只是一心一意地想为大家做好最充足的演出准备罢了。
《全金属外壳》中,对待新兵冷酷无情到极点的毒舌教官哈特曼令影迷印象深刻。
他那连珠炮般污秽难听、想象力丰富的斥骂,暴雨一般落在新兵身上,令库布里克看后都笑的前仰后合。这个角色最后还获得了金球奖提名。
而在拍摄期间,利昂每天都会陪着扮演哈特曼教官的李·厄米对台词。让他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地练台词,叫他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完美。
军人出身的李·厄米也是个及其敬业的工作狂,他每周七天,每天14到20个小时都在片场。但他最后发现,那个瘦弱谢顶的导演助手利昂,居然比他还疯狂。
"利昂每天晚上送我回休息地,第二天再来接我。只要我在片场,利昂肯定在。他太厉害了,几乎不睡觉。如果没有利昂,我在《全金属外壳》中的表现,连一半都达不到。"
"哈特曼教官这个角色,为我打开了今后演员事业的大门,从此我的工作就没有断过,很不错的一生。"
李·厄米笑着总结自己的演员生涯。
09 得罪人的活也让我来吧!
利昂除了做制作电影有关的所有工作,有时候还要替库布里克去完成得罪人的活儿。
在拍摄《全金属外壳》中,哈特曼教官这个角色,本来已经有签约演员,但因为有李·厄米的加入,这个角色便归了他。
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当时被顶替下来的蒂姆·科尔赛里依旧愤愤不平:"整整8个月,那个角色都是我的,库布里克让利昂来通知我,他甚至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亲自告诉我!"
"多少演员为了与库布里克合作,可能连自己亲妈都舍得卖掉。"所以利昂清楚地知道失去这个角色意味着什么。
他承认,给被顶替下来的蒂姆·科尔赛里送信,是他最难的一项任务。
有时候,利昂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会发现库布里克发给别人的传真,指责对方做错了什么事情,但落款却署名是利昂。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给别人说了什么。"利昂开玩笑。
利昂知道,库布里克就是要借自己为缓冲地带,以缓解他与外界之间的直接冲突。
10 伟大的私人友谊
其实,在利昂将库布里克视为神明,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库布里克也逐渐变得离不开他。
利昂是个受过莎士比亚戏剧教育的专业人士,做事靠谱又极为敬业。有一天,库布里克突然走进利昂的房间说,"利昂,我问你一件事,你不会有一天离开我去华纳兄弟吧?"
利昂当时穿一件军用夹克,头发看上去已经一周没洗了。
他回答到,"你看我像是个能坐办公室的人吗?"库布里克笑了笑,啥也没说就出去了。
库布里克与利昂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甚至到了不用言语交流的地步。
两个人的私人感情也很好,甚至还曾经一起边抽着烟,边站在走廊里向路边撒尿。
有些人曾表示,为了能为库布里克工作,他连右手都可以不要。
库布里克听到后,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利昂能猜透库布里克对这些人的鄙视:"你们这些人太没诚意了,只愿意为我奉献右手?那你的左手呢?双腿呢?躯干和心脏呢?"
库布里克总是说,你对一件事,要么在乎,要么不在乎,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而他心目中的"在乎",就是竭尽所能贡献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直到你彻底累垮,无法继续为止。
库布里克最让我感到震撼的一点就是,他真的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电影事业中去了。
11 原生家庭性格悲剧的代际传递
说到投入,利昂做的一点也不比库布里克差。这一点从他家人尤其是孩子的评价中,就可以看出。
利昂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姐弟三个的童年,大部分都是跟随父亲在片场度过的。
女儿回忆,如果库布里克那天脾气不好,父亲的脾气也就会不好,他们也就没有好日子了。
儿子把库布里克看做是一个对自己父亲索取很多的人,以致使父亲不能平衡自己的家庭生活。他感觉父亲有卡夫卡式的噩梦压迫感,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利昂与自己孩子的疏远,其实亦来源于他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幸,以及他与自己父亲的紧张关系。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利昂的父亲还是个孩子。
一天,德军闯入他位于比利时的家中,要他母亲交代出他父亲的行踪,因为父亲是个抵抗德军的反入侵战士。
由于母亲拒不配合,利昂的父亲,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德军枪杀。
这样噩梦般的场景,造成了他一生的性格创伤。
利昂的兄妹们,在回忆起父亲时,也都是以"胆战心惊"这样的负面评价居多。
再小的事情也会让父亲发脾气,所以利昂的兄妹四人学会了在家中的自保原则,那就是"尽量低调不惹事,离父亲远一点。"
父亲去世时,利昂只有8岁。葬礼那天,他看到了母亲从未有过的安静祥和的表情。利昂开始还觉得不能再得到父亲的糖果了,后来也想到,自己再也不用挨父亲的巴掌了,自己的哥哥也不会再被父亲打个半死了。
利昂就是把自己与父亲相处时学来的技能,用到了与库布里克的相处上。
不对峙,不反抗,离远一点,等对方发完脾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这就是利昂的家庭,以及他自己家庭的故事。
由此也可以看出,家族性格的悲剧,是会代代相传的。
12 接手完成大师未完成的遗作
影片的最后,利昂谈到自己为何会心甘情愿30年为库布里克工作,乃至牺牲了自己个人和家庭的一切。
"我透过天才的超凡才能,去感受各种事物,工作时沉浸其中,就如同我在制作电影一般。这个时候,即便是库布里克改变主意,要求重新拍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是为他服务的,而他又是为电影服务,关键是,我愿意,我愿意在库布里克身边工作。"
在1999年拍摄影片《大开眼戒》的后期,库布里克因病去世,享年70岁。
利昂最后一次与他通话,是他去世前的一天,那是个星期六。
利昂要去超市,此时库布里克打来了电话,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两个半小时。
利昂感觉很怪异,因为他感觉库布里克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和蔼可亲的感觉,那么理智平和。
第二天,他就得到了库布里克去世的消息。
尽管影片已经拍摄完毕,但还有后期制作等等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这项重任,最终落到了最了解库布里克的利昂身上。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利昂不但要完成自己终身崇拜的人的遗作,还需要面各种各样突然跳出来挑刺找茬的人。
这些人或许是对他的不信任,或许是曾被库布里克伤害过。他们纷纷对利昂指手画脚,一副自己说了算的样子。
那是一段糟糕的日子。
利昂将库布里克的照片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撑不下去时,就看着相片对自己说,"这就是你的动力。"
影片后期,利昂的工作量巨大,比如发往各个国家的胶片,每5卷中就有一卷需要利昂查看。而仅仅发往美国的胶片,就有2500卷。
那个时候,利昂几次连续工作36小时,有时候不得不打电话叫人来看着胶片,因为他要去呕吐。
13 库布里克去世了,但我还在为他工作
2018年,洛杉矶举办了一个规模空前的回顾展,为了纪念《2001太空漫游》公映50周年及库布里克诞辰90周年。
众多明星和所谓的库布里克专家在活动中侃侃而谈,仿佛与库布里克是最亲密的朋友。
但利昂作为库布里克一生最为信任的人,居然没有受邀参加回顾展。
即便如此,利昂的内心却毫无怨言。
按常理来讲,他应该对这个展览本能地反感,而不想和它扯上任何关系。
但当不断有朋友希望利昂带领着参观这个展览时,他居然也欣然应允,而且前后达30多次。
利昂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向外界宣传有关库布里克电影作品的一切。
也因为他对展览中的大多数物品,都充满了感情和回忆。展览中的每样东西,对他来讲,都有故事。
库布里克去世多年后,华纳公司启动了对库布里克所有电影作品的数字修复工程。
而利昂作为最了解库布里克影片风格与技术标准的人,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跟随库布里克工作几十年,利昂在慢慢形成敏锐色彩感知能力同时,也形成了对工作细节近乎苛刻的态度。
比如他给华纳公司递交的录像带封面排版稿,要求图片文字之间精确到毫米。
为了最完美呈现偶像的全部作品,利昂拿出了同库布里克同样严苛的标准来完成这项工作。他会毫不客气地指出修复工作中的种种问题,因而得罪了许多人。
甚至到后期,华纳公司不再为他提供办公室后,他把办公桌放在了走廊里,继续心无旁骛地工作着。
那一个时期,他就像是一个疯子般,沉迷于库布里克作品的修复工程中不能自拔。
他的身体甚至也出现严重问题,体重一度只有30公斤。
当时,有人给他起外号为"蟑螂",形容他那不会被任何事情阻拦,一直向前的状态。
虽不好听,但却很贴切。
许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何接下这桩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而对于他来讲,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难道库布里克的作品,不值得用最严格的标准,以向观众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吗?
为了数字修复工作,利昂最后甚至将家搬到了洛杉矶居住。
但因为这项工作是完全义务免费的,所以他的生活一度都出现了问题。
利昂试图在洛杉矶找一份工作,但后来发现这里的就业门槛很高。生活甚至一度还需要儿子来接济。
记者问他,"你现在还在为库布里克工作吗?"
他说,"是的。"
14 在大师的作品中,留下自己的生命印迹
影片最后,利昂对记者说,"我最近梦到库布里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记者问他,"你希望以什么样一种方式结束人生旅程呢?"
利昂想了一想,面带微笑地回答:"我能想到最好的人生结局是这样的,要么一觉不醒,要么是在工作的时候,死在一台施腾贝克编辑台前。或者死在将《2001太空漫游》转换为4K 或8K高清版本时。"
"当片尾音乐响起时,我就要去见查拉图斯特拉了,想想也是挺浪漫的吧!"
这部纪录片的英文片名是《Filmworker》,这是导演生造的一个单词,意思是电影工人。
利昂抛弃了自己当明星的机会,心甘情愿地追随着自己的偶像,义无反顾地投身到电影幕后工作中,做了30年的电影工人。
仅仅是为了他心中对电影的迷恋与追求,对电影大师的崇拜与追随。
这种为了梦想而放弃一切、全身心投入其中的疯子一般的精神,值得每一个人深思。
在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霸王别姬》中,段小楼评价对戏剧痴迷到极点的程蝶衣为"不疯魔,不成活。"
意思是只有那些对自己所做事情,处于一种深深痴迷而忘我的偏执狂,才能取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成就。
我们每看完一部影片,都不会有耐心去注意,片尾那飞快一闪而过的演职员表。
但就是那成百上千个名字一闪而过的幕后工作人员,共同造就了这部呈现在你眼前的经典影片。
他们就是千千万万个利昂,默默无闻又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心中的电影理想而努力着。
一刻也不停歇,一丝也无怨言。
因为电影,就是他们喜欢的事业。
因为在他们眼中,大师的作品,值得自己拼劲全力甚至奉献一生去呈现。
当世界上所有库布里克的影迷,在今天能看到大师作品中,那用最完美修复技术呈现出来新的生命力时,一定不会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叫做利昂·维塔利的人,在他偶像的遗产中,留下的自己生命的印迹。
注:本文部分内容参考纪录片《我伺候过库布里克》(听译:四七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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