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进了屋,老父亲坐在屋子里侧靠窗的沙发上,父亲已经快八十岁了,满头白发,拄着棍子,庄汉尘走过来,老父亲远远看见,先开口了,“老儿子,你可回来了。”
“爸,回来了。”
“你媳妇儿呢?”
“素红我俩还没结婚,还是女朋友,她明天到。”
“快进里屋暖和暖和去。”
“我不冷,不用。”
“那你渴了吧,二啊,给你弟弟倒水喝。”
“不用,爸,我不渴,路上一直在喝。”
“二啊,给你弟弟找点吃的,灶房柜子里有红豆饼,快去拿来吃。”
“爸,我路上都吃了,不饿,你身体好不好?”
“老儿啊,我今年住了三次医院了,不太好喔。”
“啥病啊?”
“一次是胃炎,一次心脏病,一次胆结石,唉,你是不是困了,进屋里躺床上,暖和着睡一会吧。”
“不困,爸,我买了一瓶茅台酒,是不是想喝?”
“呃呃,想啊,那可是国宾酒,国家领导人招待外国人的酒,你在哪弄到的?”
“就长春百货大楼里,随便买,谁都能买。”
“那太好了,还能喝上老儿子买的茅台酒,真是太好了。”
“还有军大衣。”庄汉尘把东西给老爸看,老爸站起来,酿跄着,想穿军大衣,但站不稳,庄汉尘扶着他把军大衣穿上了,还挺合身。
庄汉尘去灶房间,快八十岁的母亲和三嫂还有三姐在烧饭,看到庄汉尘,都围过来看他,主话题还是对象的事,庄汉尘就说了王素红的情况,大家都很高兴。
第二天下午,庄汉尘早早地就坐着二哥的车来到济南火车站,等着接王素红。广播里说长春开来的列车进站了,下车的人鱼贯涌出,大包小裹,这是只有春节才能看到的场面,等人流都散去了,也不见王素红的踪影,庄汉尘着急地隔着出站口的栅栏门往里张望,看到一个红袄女孩,背着黑色小包,这不正是王素红,庄汉尘兴奋地摆手喊她,但离得太远,她没往这边张望,应该也没听到喊声,而是在补票缴费窗口那里,好像在缴纳费用,接过了里面工作人员递出来的一个东西,然后她往出站口走来,庄汉尘连忙招手,王素红也看到他了,也向他摆手。
工作人员打开了已经关上的铁门,王素红出了站,庄汉尘问她,“刚才你去缴纳啥费用?”
“我在长春购票时,没有到济南的票,我就买到了四平,然后没下车,一直坐到这,刚才去补了票,人太多了。”
二哥凑过来,向王素红点头问候,“这是二哥。”庄汉尘介绍说。
“二哥好。”王素红给二哥深鞠一躬,二哥愣了一下,“好好,你好你好,快上车吧。”
王素红挽着庄汉尘胳膊,跟着二哥到车上,车在山间宽阔的公路上飞驰,王素红讲述了她在火车上没有座位,不断地有人给她让座的事,还有车上检票,她说没票让检票员帮忙补,检票员只答应但嫌人多不给补,还有半夜有小偷,王素红把旁边的人都叫醒把小偷气得瞪她,还遇到了一个人民日报的记者,她把厂里不开工资不交社保的事都告诉他了,记者先是惊讶,然后一直皱着眉头,还遇到了一个浙江林区的工人,去长春看亲戚回家,王素红告诉他自己的工厂工人工资100元干部8000元,那个工人说他们那里干部工资500,工人3000。
一路上听着王素红讲路上的新闻,还没讲完就走到了家里。
庄汉尘给王素红一一介绍家里人,王素红一一鞠躬问候,乐得大家都合不拢嘴,然后妈妈拿出来一个红豆饼给素红吃,素红接过来就咬,然后跟着妈妈去厨房干活,添柴烧火,洗菜切肉,翻炒装盘,王素红样样都会,忙活的差不多了,王素红出去到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放鞭炮,院子里都是她和孩子们的笑声,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县城里鞭炮声不断,空气中也有一股烟火味,是每年才有一次的年味。
晚餐开始了,加上王素红,一起吃饭的有32人,分成三桌,父母兄弟姐夫们一桌,姐姐嫂嫂们一桌,孩子们一桌,孩子小的就跟着自己妈妈一桌,王素红坐到了姐姐嫂子那里。
宴会开始了,大家聊着笑着开始吃饭,爸爸打开了茅台酒,除了小孩子,一人一小盅,大哥的两个孩子都二十多岁了,也一人分到一盅酒。
茅台喝完了,爸爸又开了一瓶进口酒,是大哥带回来的,不知道啥酒,说是两千多一瓶,又是一人一盅,洋酒喝完,开始大家随意喝,有喝五粮液的,杜康的,还有喝葡萄酒的,还有各种饮料,姐夫和哥哥们开始猜拳斗酒,嫂子和姐姐那边也猜拳,庄汉尘听那边王素红嗓门很高,也不知道她在喊啥,屋里一片嘈杂,几个孩子吃饱了,被大人带走了到里面屋里玩,外边大家还在兴高采烈地喝。
庄汉尘酒力不行,茅台和洋酒已经让他感觉晕晕的,又被几个哥哥姐夫劝了几杯酒,尽管换成了葡萄酒,还是头晕的厉害,就不想吃了,想去里屋休息,但看大家还没有离席的,就坐着也不说话,看他们喝,王素红搬着椅子走过来,在庄汉尘旁边挤了个位置坐下,哥哥姐夫们看她来了,开始向她敬酒,庄汉尘看着王素红一杯一杯地喝,也不醉,喝着喝着,王素红拿着酒瓶要和大家喝,吓得大家都不敢再向她敬酒了,都被她喝怕了。
孩子们开始给大人拜年,鞠躬说声“过年好”,大人就乐呵呵给钱,大哥二哥都是一百一百地给,别的人有十块的有二十的,庄汉尘给每个孩子八十,因为他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又是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最溺爱的人,他深爱他的家人,就靠这次机会来报答,要多给,但自己最小,不能超过大哥二哥,就选择了八十感觉最合适。
父母早已离席休息了,哥哥姐夫们都有了醉意,二姐夫摇摇晃晃地走到庄汉尘和王素红这边,“小老弟,你这个,弟妹,不错,好好珍惜,好好过,日子,有困难,就说,你二姐夫有,钱,没的说,到时候不帮你就是王,八蛋,王八,蛋。”
二姐过来不好意思地朝王素红笑笑,把二姐夫架走了,大哥又过来说,“你们厂子咋的,不开工资?那还在那干啥,快别干了,赶紧回来算了,这边机械厂效益挺好,你去那边,厂长老胡和我还行,去了干啥都行,当个副厂长也没问题。”
“机械厂生产啥?”
“做农机配件,主要维修,全县的农机他们都包了。”
“那挺好,我春节后回厂收拾一下,还有点事没做完,看看都弄好了就回来。”
“我要不要和老胡打招呼?”
“先别,我再想想。”
“你那里肯定不行,那种厂子我知道,根本起不来,问题太多,就看国家啥时候接手,靠自己翻身,几乎不可能。”
“问题到底出在哪?”
“还是领导选拔机制问题,选不出来好领导,想翻身就是白扯,下边的人再努力也是白费。”
庄汉尘点点头,大哥确实对工厂了解很多,几年的观察和体会,庄汉尘也对工厂失去了信心,就拿最近做的新机器,就差一桶柴油,机器就停在那里四个月,听着都不可思议,庄汉尘还想自己买一桶柴油去加上,他那天去问加油站,人家说,买柴油需要公安出具介绍信,还需要专用的铁桶,庄汉尘觉得很奇怪,化工商店里的油漆稀释剂也是易燃液体,为啥那里购买不需要任何手续,柴油却需要这种手续,感觉这些规定有些奇怪,就放弃了购买柴油的想法。
春晚开始了,大家一起动手收拾碗筷,王素红动作最快,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搬运碗碟,又去厨房洗刷碗筷,接着搬凳子椅子安排大家座位,节目已经开始了,她又忙着给大家倒茶。
大家一起看春晚,没多久,刚才喝得高的人就打瞌睡,一个个地回屋睡觉,四座二层楼,十几个房间,足够大家休息了,三姐忙着给大家分配房间,等到半夜钟声响起的时候,还在看春晚的只剩下庄汉尘,王素红和三姐,王素红看得最起劲,庄汉尘完全是陪着她在看,三姐困得直打瞌睡。
“三姐,你去睡吧,我俩再看会,你看素红看的多起劲。”庄汉尘说道。
“老弟,小妹,我困了不看了,一会你俩在东楼楼上201房间休息,我给你俩铺好床了。”
三姐打着哈欠走了,庄汉尘和王素红还继续看,十二点半的时候,春晚结束了,庄汉尘关上电视,关上灯,带着素红找到了三姐说的房间。
屋里一张大双人床,白色带小红花图案的床单,两套被子是粉红的,带白色图案,王素红一进屋就躺床上,等庄汉尘看了一圈房间布置,王素红已经睡着了。
旅途劳累加上进屋就干活,还有熬夜看春晚,王素红是真的累了,庄汉尘在她旁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困得不行,就熄灯睡去。
按照老家习俗,第二天早上吃饺子,因为昨晚睡得太晚,庄汉尘和王素红九点才醒来,王素红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嘴里叨咕着,“坏了坏了。”
庄汉尘收拾好床就出去,饺子已经包出来好多,妈妈和二嫂三嫂,还有二姐在包,王素红在擀皮,她擀得飞快,四个人动手也来不及包,皮子积压一大片,王素红不只是手动,头和肩膀也晃来晃去,腰臀也一扭一扭的,长长的头发也甩来甩去,庄汉尘觉着有意思,“擀皮全身都使劲啊,难怪擀得那么快。”
王素红回头蹬了他一眼,“快去包,别闲着。”
庄汉尘洗洗手也开始包,四嫂和她女儿英子也加入进来,电视里在回放春晚,演出歌曲节目的时候,王素红也跟着唱,过了一会四嫂也跟着唱,包饺子队变成了女声合唱队。
“老弟,你一回来,家里热闹多了,去年因为干活的事还打了起来。”二姐说。
“为啥啊,怎么打起来了?”庄汉尘问。
“不说了,也没啥,干活干活。”二姐说。
“还不是因为她干活她不干打的。”三嫂说道。
“今年你媳妇儿来了,她这一带头干活,大伙不是就不打架了。”二姐说。
人多手快,饺子很快包好了,大厅里一片圆圆的盖帘,上边是摆放整齐的饺子,“水开了,端来下锅。”老妈妈吆喝道。
大伙又动手端着饺子进灶房间,一会功夫,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了。大哥和大姐,还有五哥一家人都有事走了,早上吃饺子的还剩下20多人,大家还是边吃边聊边看电视,王素红又坐在了庄汉尘旁边。
吃过早饭,二哥说要上山砍一些烧材,庄汉尘要跟着去,王素红一听也要跟着,“山上有雪路滑,不好走,女孩子就别去了。”二哥说。
“我能走雪路。”王素红说。
“她能行,骑车跟飞似的,上山也没问题。”庄汉尘说。
二哥笑了,带着镰刀绳子,领着他俩往山上走,庄汉尘父母家就住在山脚下,出大门往房后走就是上山的路,路很窄,坡度不是很陡,王素红像小鸟一样,沿着小路就往山上跑,不一会就把他俩落在远处。
“你慢点,山上有狼。”庄汉尘喊到,他想吓住王素红不让她距离太远。
庄汉尘和二哥慢慢登山,抬头看王素红果然不再往上跑了,站在高处眺望,又唱起了歌,“高山上那个小路旁,冰敦敦那个雪梆梆,山上高挂着红太阳,树梢梢那个净光光……”
“你这媳妇儿可真可爱,她多大了?”二哥问。
“今年十七岁。”
“这么小,她父母同意她处对象啊?”
“同意,她父母都是我们厂工人,人厚道,一切都是听他们女儿的,他们女儿高兴他们就愿意。”
“那她不上学了?”
“初中毕业考了技校,去年技校毕业了,在我们厂装配车间当实习工。”
“学历不高,但人挺好,聪明伶俐还勤劳。”
他俩追上王素红了,他们三人继续攀登,进了树林,二哥开始砍树枝,庄汉尘和王素红在旁边拣,二哥把树枝捆成两捆,一大一小,“我背大的,你背小的,你先试试能背动不?”
庄汉尘拎了一下感觉能行,王素红着急了,“我还没有啊。”
“你跟着走就好了,下山背东西容易滑倒。”二哥说。
“我能背动。”王素红说着就拎起二哥的那捆大的,一下子甩到自己肩上,背着就往山下走,二哥看着愣住了,“素红你慢点啊,别摔着。”
“知道了。”王素红回答一声,还是继续走,二哥摇摇头,又继续砍,又砍出来一大捆,和庄汉尘背着下了山,王素红已经把柴捆背到院子里,放在墙边,正在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
一辆蓝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大哥从副驾位置下来,进来就问,“小尘,节后你们还回长春不?”
“回去啊,大哥。”
“那车票我给你俩订了,济南铁路的孙局长和我挺好,让他帮着订就行,几号回去提前告诉我一下。”
“嗯,行,你晚上在这一起吃饭吧。”庄汉尘说。
“谢谢大哥啊,真是太好了,我正愁回去的票呢。”王素红跑过来笑着说。
“不吃了,还得去赴宴,行,走了啊。”大哥转身要走。
“给你钱啊,大哥。”庄汉尘追过去一步说道。
“不用了,你留着吧。”大哥说完上车走了。
王素红进屋和姐姐嫂子们说话,庄汉尘很久没回老家,想出去看看风景,就出院门沿着公路往县里方向走,路上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走到一户人家门口,里面有人叫住他,“庄汉尘,是你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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