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师傅，能不能载我去河东，实在是打不到车。”
他一脸焦急地哀求道，嘴里喃喃着迟到，赶不上等字眼。
'下班了，麻烦您下次赶早。"
他把手伸进车内，摇下车窗。
司机刚想制止他这鲁莽的行为，却发现他半个身子已经钻了进来，随之屁股也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拱了进来，落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喂！给我下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这句话要是平日里是没人理会的，只不过现在司机手上拿着一把P9110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的太阳穴。
新纪元21年，地球迎来寒纪，各国频繁发动战争掠夺资源，移民外太空。流民暴徒随处可见，所以随身带枪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河东航空机场，收现金吗？不收的话，我这里有硬通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漆黑的手雷，男人的手正按在其顶端。只要一松手，两个人和这部车都会飞上天。
“好吧，你赢了兄弟，河东机场，不打表五千。”司机把枪放回手套箱，一脸无奈。
“哇靠，五千！你怎么不去抢！”
“你从车窗爬进来抢我车坐，我都没说你是抢。”
“耶和华说，当车门为你关闭时，一定有车窗为你打开。”男人笑嘻嘻地说出。
破旧的出租车飞速地行驶在跨海一桥上，为了节约资源，城市路灯，都灭着，车灯刺破黑暗向前，让人有一种时空穿梭的感觉。
不远处就是C国贸易大厦，世界第一高楼，战争开始前造的，造价80亿，现在有近50亿的断壁残垣散落在江水里。顶上的观光餐厅开业时，他带A去吃过，A对餐厅的评价是——华而不实，三千块有两千九百九用在了呼吸这一千多米的空气上。
男人把座椅放低，蜷缩起来闭目养神。一旁叼着烟的司机放起了歌：
На заре ты ходил по росе утром раним,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 сбивал тебя с ног.
Был, как Солнце - чужой, когда ранен;
И не знал всех значений дорог,
И не знал, что путь так далек.
……
司机摇头晃脑地跟着哼了起来。
“能不能不要放这么不吉利的歌？”男人对司机抱怨。
其实男人并不是觉得不吉利，是觉得五个女孩被战争夺去生命的故事，被这个司机哼得如此欢乐，他有点不舒服。
“嚯！当兵的还怕死？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司机反驳道
“当兵的就不是人啦？你以为……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当兵的？”男人不解
“虽然你换了衣服，军靴没换呀。“
司机又看了看男人手里的杀器，淡淡地说：”何况那东西都是部队里面用的，黑市也买不到，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怕死的人呀。怕死的人不会半夜从军营跑出来，等被当作逃兵，送上军事法庭可是要被枪毙的。”
“我……我是请假出来送人的！”男人解释说。虽然他请了假，但是团里还没有批。如果被抓到，大概真的会被枪毙吧。
“怪不得，穷当兵的，看你样子也买不起航空移民机票。送谁？女朋友？”男人心里开始怀疑司机转行之前是不是江湖骗子，怎么字字都说到点上。
女朋友？他忽然有点出神，大概也算不上吧，顶多算……
吱-----司机猛踩刹车，车子带着两道青烟画出十几米，桥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炸出来的。旁边还有几具尸体残骸。他们只好掉头绕道高速。
高速路口，一辆辆军用卡车排队过卡，战争时期高速公路只供军用。破旧的私家车在绿色的队伍中格外显眼。宪兵注意到了他们，围了过来，冲锋枪口也转过来对着来路不明的两人。
男人下车敬军礼，掏出自己军官卡：“同志！紧急任务！”
看着这个难民一样的人，宪兵半信半疑地在机器上刷了一下，宪兵这才拉起放行杆。
他坐回座位上，舒了口气，幸好还没有被发现，应该还来得及在开拨前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上校呀！年纪轻轻的，据说你们营级以上都发一张家属票，是真的吗？”司机继续闲聊。
'外面乱传的，哪来的票？原来你要钱不要命跑车，是为了挣钱买票？“他撒了第二个谎，那张金属票就缝在自己的内衬里面。他是去送票的。
司机叹了口气，”我倒是活够了，可孩子还小，得想办法给他搞一张票。”
两个人一阵沉默，车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在单曲循坏，子弹穿破年洁白的胸膛，年轻的脸庞，附在土地上诉说，无数的生命飘落。
这回司机不再哼，只是望着前方一路狂飙，二十分钟就到了机场。他突然觉得这个司机有点酷。
男人冲进候机大厅，就看见A站在行李箱上面朝他挥手，他拨开人群往里挤，不知是不是因为打战，航空器停运，大厅里面都是滞留的人，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味，汗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温热而腐烂。
“你终于来了！”A兴奋地跳在他身上。“我都待三天，还在停运，身上都臭了。”A不满地抱怨道。
”打战嘛，正常，你还记得我以前带你去吃的那个最高的餐厅吗？我来的时候，看见现在它只有四百米高了。“
”哈哈哈，真的吗？那我们两个吃的不亏，毕竟绝版了！“
“还没有绝版呢！它现在变成了水下餐厅，下次有空……”男人说到这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A见状说。”对了，票带来了吗？“
男人从撕开缝得歪歪斜斜的里衬，艰难的掏出那张银灰色的票，虽然候机大厅里的每人都有一张，在外面却有价无市。而他的军人家属票，更是可以优先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他像孩子交作业一样，仔细地递到A手上，“呐，千万别弄丢了！”
男人看了看表，说了几句保重的话转身要走。
A一把拉着他。”我们一起走吧！“
”别傻了，我们只有一张票，难不成你要把我塞行李箱偷渡？“他笑着说。
A掏出另一张票，摊在他手心。”一起走吧，欧阳！“
“怎么来的？！”他知道A虽然家境不错，却也几乎不可能搞到票。
“Q给的，他家老爷子帮我搞了一张票，我……我没有把孩子打掉。“
他知道Q，A的大学男友，人长得很帅，对她又好。但是Q后来出轨了一个三线女星。就和A分手了。Q的老爷子是政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大学毕业后混的风生水起。他们部队的军需都是他供应的。
”他家老爷子在那边快不行了，临死前想抱孙子，所以就逼着Q娶我。我们已经订婚了。”她扬了扬手中的钻戒，在半空中闪耀着刺眼的光。
面对这个令他震惊的事实，他足足愣了一分钟。
“我可以生完孩子就离婚……我不这样你肯定不会来的……我们一起走吧……”这次几乎是带着祈求的哭腔。A紧紧握住他的手。
“祝你们幸福！”他老半天寄出这一句话，这话真苍白，可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话来安慰面前这个深爱过的女孩。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三个谎。
他望着坐在行李箱上，哭得梨花带雨的A。
“喂！你冷吗？我把外套给你。“不由分说地盖在了她的大腿上，留下一个自以为潇洒的背影，殊不知两人都哭得很臭。出门时回头一句，”嗯，记得还我“里面很嘈杂，不知道她也没有听见，或许故意不想让她听见。
他出门望了望，发现那个司机还在原处等他。坐上副驾驶，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他想到了A白色毛衣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在这个战争年代，大人们都不知何去何从，即将出生的孩子，鬼知道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车子刚刚发动，510团的纠察部队出现在了视线里面。他老老实实地被铐上手铐，被带走。
他们将要登车时，一发P9110的9mm子弹，准确击中了这个年轻少校的后脑勺，一团血花炸开。司机握着手里的家属票开始狂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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