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正等着进中考的考场。那段时间里,我特别喜欢听久石让的“夏天”。
何止是夏天?任何一首歌,单曲循环着放几天,当时的场景就会在后来二次听到歌曲时被勾起。如果那时候的情绪在浓郁一点,生活再新鲜一点,日子再特殊一点,这首歌就能变成一段想听又不敢再听的音乐。我会生怕它带来的感觉最终被另一种回忆所替代。
感觉,譬如心动,很难记住。有时需要借助一些图像的帮助,例如做梦,例如翻看老照片,才能想起来。荷尔蒙会突然被唤醒,像提前就让你知道的一壶冰水浇在你身上,在心底激起千层浪,半天不能忘。就像赤脚站在小溪里,水缓缓的流过。
我的十四岁,我的十五岁,他都是我的小溪,一条略微澎湃一点的小溪。
当时天很热。我正等着进中考的考场。那段时间里,我脑子里都是久石让的“夏天”。
久石让的夏天很清凉,可我的夏天不是。我的夏天里四处都积压着粘稠的炎热,面前一大团炽热的空气,满满当当塞进鼻孔里,肺里,胃里。吃什么冰棍都不怕凉,它们往往还没吃就化掉一层了,只剩下一个可怜巴巴的内芯。
我那个穷酸的中考考场!不是本校,地上都是沙土地,车开的进来就开不出去。幸好没有积水。但是下了雨也积不上水的,干的比下的可快多了。
还有那个烧的红彤彤的火盆,碳球。阳光真灿烂啊,我们谁都睁不开眼睛,一个个都成了林永健的真传弟子。
那段时间,我脑子里都是久石让的“夏天”。
久石让的夏天可能没有爱情。但是我有。
不过我那个也不算什么爱情。我那个是正统的单恋。
当时那个太阳逼得我用刚收的高中择校宣传单遮住了脑门,但遮不住汗,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
当时那个我真是心急如焚。天气也就是一小部分吧,更多的还是找不着他。
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当时我憋不住心思,让同班的大喇叭知道了。可也不错,我多了那么多下线。
当时我的同窗们,猥琐的告诉我,“诶呀,我看见那个谁了。”
“谁呀?”
“你的那个谁呀。”
我的那个谁?你都看见了,我怎么看不见?我好端端的脖子伸成了长颈鹿。
那个谁,貌赛潘安,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目若朗星。我觉得潘君不如潘公。
他也姓潘,他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潘公。
说出来不怕丢人,起初我和他只有过十几面之缘。后来的导火索是他在运动会走方阵时举牌子,随意地踏着正步,和后面的人说说笑笑。我在志愿班里,得摇花,顺理成章就看见了他。因为这个,我花都摇错了,给我来了个小忙乱。
再后来,故事情节和言情小说里写的都差不多,就是没有言情小说那么美好。我好几次险些撞到他,这要在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角得撞一个大大的满怀。我没有,我每次都反应快,我每次都蹦开了。现在想,看来我不是主角。
不过我也幸亏连配角都没当上,倒免了闺蜜吵架争风吃醋这些个破事儿。我和他,除了QQ空间底下一条没有回复的评论,几条没有回复的坦白说,几次我出丑他都看见全程的“互动”之外,再无其他。
每次下课我都出门,尽量增加相遇的机会。为此我计算过他的上下学平均时间,忍着巨大的痛苦早起。他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很不可理喻。他的每一节课间我都看不见他抬头,他要么再刷那么一堆我觉得会限制人思维方式的破题,要么和丰满的中年班主任大谈解题办法。他下课出门,都是为了上厕所,而且还要跑着去,跑着回。这时候,远处他这一阵风飞驰而过,剩下两条大长腿的残影。
他就是我找的那个谁。
当时太阳照得人脸都发光,虽然他很高,一米八七的大高个,我也找不着他。我心急如焚啊,被热风一吹,就像被扔进了大火堆。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久石让的“夏天”。久石让的夏天很欢快,我也是,尤其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
原来他站在人群的中间,离我很远。他的校服外套不知道脱在哪了,我只看见他里面的白T恤,十厘米的短袖被撸到肩膀上,露出里面的青年男子的臂膊。他体育还不错,全满。比我强多了,我扔实心球才扔了五分,很对不起我这身高。
他在中考考点的大门门口。
久石让的夏天就是菊次郎的夏天。菊次郎的夏天最后事随人愿,可我的不是。
准考证发下来后,我疯狗一般激动地刺溜到他班门口,食指摇摇叫出来我认识的一个内线。她问我,你是来问他考号的吧。我好像看见他考号了,好像是......25。
25?!!
我也是25!
接下来一节课充满了我的幻想。那么美好的化学课,我竟然一句没听。我比喝了浓咖啡还激动,手心冒冷汗,握笔握不稳。直到接下来的课间,我去找她确认,幻想破灭了。
哦,原来他是26场的。
怎么偏偏差这一个1呢。
当时考点的大门开了,他随着人群鱼贯而入,消失了。我也忙挤进去,挤上楼梯,挤上我那个悲催的最高层,累得气喘吁吁时看见了等着入场的他。他在我隔壁班。我心里想,26考场的女生可真幸福。
后来,考试之前学校放了几个洗脑的曲子,像步步高这些。我认为这严重干扰了我的考试,我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这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夏天,全是春晚。
后来我只见过他一面。
当时我们取成绩单,那天天也很热,酷暑没有严寒。我脑子里都是久石让的夏天。
我从进门就开始找他。他来的比我晚。我又开始偷瞄着他。
我早就取完成绩单了。分数不及预想。那时候他的班主任都没到,他也在着急的等吧。我看见他和很多人说笑,笑的多急不可耐,我能看出来。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太配不上他。我们的分数总是差了二三十。我也上光荣榜,可我总也不能和他的照片贴在一块儿。他往往领先我一块板子。
结果那一次,我猜错了。
那一次,中考,他仅仅比我高了七分。
菊次郎的夏天中间很伤感,结尾很欢乐。
我的夏天中间很欢乐,结尾说不上伤感,但也不遂人意。
他没上他梦里的一中。
我去了异地读书。
现在我不听久石让的"夏天"了。我很想再找回当时的感觉,但我不敢。我怕我会对这首曲子慢慢的地冷淡。
说实在的,我那个充满单恋盼望,想表白又不敢的焦灼的夏天,早就没了。
和他一块儿没了。
我不用担心这篇文章会被他看见,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可能,都没有。虽然他也有些小文艺,没准儿会看这个网站。但我不必担心。
我倒是很想有担心的机会。
因为,他去石家庄了,离我们的初中很远。
前几天他就彻底退出我能触及的所有地方了。他的QQ和微信,全都暂时作废。一作废就是三年。
他只不过还在我特别关心的队列里。那个队列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我突然很想回到我的夏天。阳光和熙的清晨,我能看见他背着他那个方方正正的双肩包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会攥着吃到一半的,热气升腾的鸡蛋灌饼,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洒在他肩上,脸上,发丝上。
我还可以每天路过他的教室,斜着眼往他座位那瞟。这样他还是我的那个谁,而不是高中的弓背读书却不一定有回报的他,照不到阳光的他,会戴上眼镜的他。
我再也见不到的他。我眼前模糊的他。我眼前走远的他的背影。
还有我再也回不到的夏天。我很少再会听的夏天。
熟悉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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