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何玲真总是小心翼翼地陪着邱林,她点很多外卖,又买很多零食,让邱林自己拿。邱林感觉到,她连追剧时的音量都调小了,大笑声也听不见了。
邱林照着镜子,揉揉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真的,该振作起来了呢……”
2月28日,寒假结束了,学生将会少一些了,邱林看了一眼日历,霎时记起,今天不正是叶馥原定结婚的日子吗……又猛地想起,葬礼那天自己失魂落魄,对顾唯说,早知道这样,就不让叶馥去南京了……不禁心惊,天啊,怎么能这么说,顾唯的痛苦只会深于自己,自己又凭什么指责他,这样说顾唯,叶馥一定会生气,自己真是一个傻子,该死的应该是自己!
必须向顾唯道歉的念头萦上心来,邱林连忙编写了一条消息,道:“顾唯,最近怎么样?今天这个日子,你在难过吗?上次我不该那样说,非常对不起!你是叶馥最爱的人啊,请你们原谅我好吗……”
邱林无比揪心,发出了短信,深深叹了一口气,伏上了书桌,又连忙看看手表,还有十分钟才上课,再趴会儿,便继续叹息着趴在书桌上。
可是,顾唯却没有回信来,一天,两天,很久,始终没有回信来。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邱林心中叹道,顾唯怎么还会再认自己这个朋友呢?
三月初,周五,五点下课后,邱林和学生们一起出了教室门,在一众来接孩子的老人中,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四下张望着,面孔有些眼熟,邱林定睛看去,是飞机上那个医生!
郑赫舆穿着白T恤和黑色的运动外套,见邱林迎面走来,挥了挥手道:“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啊。你那天穿的工作裙,我就记得肯定在哪儿见过,果然,你在这儿的少年活动中心。”
“你记错了,我们的工作服是这个。”邱林指指身上白色的背心。
郑赫舆有些尴尬。
邱林又问:“你来这儿,是送孩子上课吗?”
郑赫舆耸耸肩,笑着说:“我是帮我外甥来看的,他二年级,要补习,但是我姐太忙了,就我来了。”
邱林“哦”了一声,“他要补习什么?”
“你是教什么的?我猜是作文吧?”
邱林说“是”。
“那正好,他就是要补补语文。”郑赫舆又道,“感觉你很内向,居然是老师。”
邱林微笑道:“不算真正的老师吧,只是兴趣班。”
郑赫舆“哦”了一声道:“朱覃宇你就随便教教好了。”
邱林愣住,郑赫舆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嗨,我瞎说的,请你一定好好辅导他,拜托了!”
郑赫舆给朱覃宇报了班,下周开始上课。
过了一周,下课后,邱林带着孩子们出了教室,朱覃宇跑向了门外的郑赫舆。
见郑赫舆微笑着站在那儿,邱林不禁问:“怎么又是你来接他?”
郑赫舆笑道:“我姐和姐夫没空,我下午不坐诊,以后都是我接他。”接着他又说:“一起去吃晚饭吧。”
邱林一愣,顿了一顿,道:“不了,我还要等室友一起回去呢。”
邱林走到绘画教室门口,何玲真整理完画笔、颜料和桌椅,走了出来。
郑赫舆走上前,向何玲真笑道:“你是邱林的室友吗?你好,我叫郑赫舆。”
玲真看了看这个男生,听他竟然直呼邱林的名字,不像一般的家长,笑道:“你好,我叫何玲真,你是邱林的朋友吗?”
“校友……就是高好多届,呵呵!”他低头向朱覃宇道:“朱覃宇,你也去跟何老师画画怎么样?”
朱覃宇点点头。
“这是你的小孩啊?”玲真笑道。
郑赫舆耸了耸肩,苦笑道:“是外甥啦。”
何玲真笑道:“这么好的舅舅,有女朋友了吗?”
郑赫舆哈哈笑道:“没有啊!这么可爱的女生,有男朋友了吗?”
“哈哈哈!”何玲真笑道,“你要给我介绍啊?”
“医院精神小伙太多了,随便挑!”郑赫舆始终笑吟吟的。
玲真笑道:“每天消毒百遍,当然神清气爽了!”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听着何玲真久违的轻松笑声,邱林不禁有些自责,就算自己如何低落,还是应该让玲真开开心心的。
邱林轻轻呼了一口气,内心喊道:“振作啊振作!”
郑赫舆向何玲真笑道:“那改天一起约?”
“嗯!”何玲真向他点点头,互道了再见。
结果三天后的晚上,玲真跑过来对邱林说:“郑赫舆给我打电话了,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同事!”
邱林“哦”了一声。
玲真又道,“我还跟他说,下周三是你的生日。”
邱林愕然。
玲真说:“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给你过生日?”
邱林犹豫,“可是……你真打算去相亲?这……我们吃饭和相亲搅在一起,很奇怪啊,万一你不喜欢那个男生呢,不尴尬吗?”
“没关系!”玲真笑道,“人多热闹嘛,你就当陪我啦!而且我相信郑医生,有他在,不会冷场的!”
周三晚,郑赫舆订在了一家粤菜馆。
芮靖戴着无框的眼镜,镜片厚厚的,身上穿着白衬衫,披一件深灰的薄开衫。
郑赫舆向她们介绍道:“我是普外科的,他是心内科的,他是养生达人,他说的,广东菜好。”
何玲真笑道:“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内外兼修,包治百病,长命百岁!哈哈哈!”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何玲真拿出一套欧树的护肤品送给邱林,芮靖则送她一套李敬泽的合集。
邱林有点愧色地接过了书,道:“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拿芮医生的礼物,谢谢你!”
芮靖笑道:“是郑赫舆挑的啦,也算是他给你的。”
玲真笑道:“那郑医生你的礼物呢?”
郑赫舆拿出一个项链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细白金项链,吊坠是一粒小小的长椭圆形药片,那中间还有一条凹槽。
玲真叫道:“天哪!”她伸手拿过项链来看,笑道,“好有创意啊,哈哈!”又问,“可这到底是什么寓意呢,不会是‘你该吃药了’那种恶搞吧?
郑赫舆笑道:“我可不是要提醒你吃药,顶多就算个消炎药吧!”
邱林愕然,消炎药?!心中忽然记起,在西湖边叶馥说“你该找个男朋友做你的消炎药”,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怀疑:叶馥你该不会真的帮我找了个消炎药来吧……?
这时却听芮靖笑道:“你要是骨科,是不是今天就送肋骨了?”
郑赫舆睁圆了眼,笑道:“我有那么脑残吗?不过,我要是骨科,在以前上海那家医院,骨科全国前五,我要是骨科做梦都要笑醒。”
芮靖与何玲真都笑了。
郑赫舆又道:“其实是因为,刚认识邱林的时候,在飞机上,我坐她旁边,一看她就是发高烧了,给她退烧药,她不相信我,我自己吃了一片,她还是不相信我!作为一个医生我简直太失败了!”
玲真哈哈哈笑道:“那确实有点惨,然后你就怨念地要送她一颗药片吗?”
邱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你这职业病有点严重了……”
三人都大笑起来。
“职业病?!”玲真向芮靖笑问道,“芮医生是内科的,给女朋友的礼物,该不会是那些膏方之类的吧?”
芮靖哭笑不得,“那不至于,也可以是花胶燕窝那些啦!”
“我们外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没心理负担,芮靖就比较讲究啦,老说什么烧烤不能吃,内脏不能吃的。”郑赫舆微笑道。
四人将菜吃得差不多后,邱林拿出预先订的一个小蛋糕,切开分给各人。
吃完饭,邱林和玲真婉谢了他们的相送,仍两人一起坐地铁回家。
去停车场的路上,芮靖问:“邱林好像很内向,还是不太高兴?”
郑赫舆叹道:“她前阵子老家一个女朋友去世,心情不好。”
芮靖“哦”了一声,道:“难怪呢……”
郑赫舆说:“我飞机上碰到她,就是她葬礼回来那天,她当时人已经快虚脱了。”
芮靖叹了一口气,道:“这需要时间,你多开导她吧。”
郑赫舆问:“怎么开导?”
芮靖微笑了一下,说:“给她一个肩膀?”
郑赫舆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又说,“你觉得何玲真怎么样?”
芮靖点点头,“很可爱啊,很漂亮。”他笑了一下,又道,“而且,应该比你的邱林好追多了。”
两天后的晚上,郑赫舆给何玲真打电话,说芮靖想再约她吃饭。
何玲真笑道:“你帮芮靖约我呀?那你是不是要我帮你约邱林呀?”
郑赫舆“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还是四个人吃饭吗?”玲真问。
郑赫舆叹道:“芮靖是想单独约你啦!”
玲真笑着“哦”了一声,“那你也要单独约邱林啊?不过,你不是每个礼拜都能见到她吗,你干嘛不自己说?”
郑赫舆轻叹,“我之前提过,她没答应。”
玲真“啊”了一声,道:“那怎么办呢?”
“你都不知道,我更加不知道。”郑赫舆在电话那边无奈地道。
隔了一会儿,玲真又说:“我觉得吧,她是还没有缓过来,所以不愿意出来,要不就过段时间再说吧?我会开导她的,怎么样?”
郑赫舆笑道:“玲真你太好了,芮靖太幸福了!”
何玲真哈哈笑道:“你少拍马屁哦!”
何玲真告诉芮靖,自己下周二下午会去后官湖湿地公园写生,晚上可以一起吃饭,芮靖却提出要来公园接自己。
芮靖三点半就到了公园,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长裤。
何玲真站在画架前,有点意外,“你这么早?”
芮靖笑道:“嗯,下午不坐诊,正好来看看你画画,而且你过来这边很远啊,我早点来接你。”
玲真笑道:“这里的湖很好看,我每个季节都会过来。”
芮靖望望四方的湖面,叹道:“这里确实是个洗肺的好地方。”
玲真一听他说“洗肺”,忍不住笑了起来。
芮靖也笑着耸耸肩,转头去看她画的,一群白鹭掠过辽阔亮蓝的湖面,背后草色的群山环绕,墨绿的岛屿洲湾无限延伸,水彩颜料分层扩散后,交叠变幻着,水色淋漓,山影、树影和水面融合在了一起。芮靖忍不住叹道:“好厉害!比真的风景还好看呢!”
何玲真笑笑,说:“你的手才厉害,可以做手术救命!”
芮靖微笑,“但看起来,还是你们拿画笔更难。”
“我们画画自由啊,但你们差不得分毫。”玲真歪了头道。
芮靖想了一下,道:“画画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对每一笔的精准性肯定有要求吧?”
玲真笑道:“你悟性很高哦!但我从小就知道,学医的都是成绩最好的,你们的水平线就是最高的,而我们美术就混进来了很多差生。”她忽然又窃笑了一下,“我也不算多好啦,考上湖北美院完全是我超常发挥了!”
芮靖忍不住笑了,道:“不过,美术和医学……有一点一样。”
“什么?”玲真诧异。
芮靖笑道:“都一样苦,手术一做几个小时,你们一画也几个小时,跟罚站一样。”
玲真道:“真要比较的话,还是你们更辛苦,老是遇到危急的病人,还有啊,你们工作时间那么长,真的很辛苦。”
芮靖苦笑道:“所以我以前的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
玲真听他忽然说起这个,有些意外,仍是握着笔轻轻调弄颜料。只听芮靖又继续道:“我刚工作的时候,天天在医院里,她家不是这边的,她想回老家的医院工作,回去一年后就结婚了。”
玲真低着头,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你们做医生的,真挺不容易的……”
芮靖又说:“刚知道郑赫舆要追邱林的时候,我就和他说,我们比你们大了十岁,你们会不会觉得有代沟?”
玲真一愣,随即又笑了一下,道:“也不至于啦, 我们学画的人里,什么样的怪物都有,所以,差别并不是看年龄的。”
芮靖道:“那看什么?”
玲真想了一下,道:“外表、年龄、条件都有差别,但爱是没有差别的,可是两个人同时喜欢对方的几率很低,所以很多人只能看条件差不多就结婚了。”
芮靖道:“你这么漂亮,肯定很多男生追吧,我知道,那天郑赫舆叫上我一起吃饭,就是为了凑数的。”
玲真笑道:“你们医院女生也不少,你们怎么不追呢?”
芮靖笑道:“拿针筒的女生哪有拿画笔的女生漂亮呢?”
玲真笑个不停,一会儿后,又道:“虽然我是画画的,但实事求是地说,还是科学、你们医学,对人类社会更重要。”
芮靖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微笑了一下道:“你好像把我们想得很神秘,下次来我诊室看看。”
玲真一惊,“这不会违反规定吗?”
芮靖笑道:“什么规定?不是坐诊时间不要紧的,我们也是人,不是机器一直转的。”
玲真笑笑,拿出一张湿巾,擦擦手上和颜料盒外壳沾到的颜料,又从抹茶绿的背带裙口袋中掏出手机,拍了一下还没干透的画。
“要再等等吗?”芮靖问。
玲真笑笑,“现在有风,一会儿就干了。”她说完,继续仰起脸迎着湖风微笑。
芮靖随她看向明净如洗的天空,湖泊山野在绘画里,美丽得不再真实,想象比眼睛、相机多出了无限的可能。看过何玲真的画,再看这片湖山,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自己此前从未看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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