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画画(上)

作者: 圆脸狸 | 来源:发表于2019-01-30 23:18 被阅读88次

    1.

    小学的语文课文中有这样一句:

    “哪座房子最漂亮?

    就是我们的小学堂。”

    当时语文课的目标是让小孩子们学习阅读理解,也即文本理解。因此老师会提出一些问题,引导孩子们用课文原文来回答。

    这天陈老师就提了这个问题:

    “那么,是哪座房子最漂亮呢?”

    我却另辟蹊径,因为发现这篇文章的插图极其呼应主题,一堆房子中有一所红屋顶小房子,配色极其鲜亮可爱,深深愉悦了我的眼睛,一看就是陈老师所说最漂亮的那一所。

    类似这种

    转自微博

    于是对这张图爱不释手的我,在听到陈老师提问的一刹那就举了手。被如愿叫起来后,我迫不及待想给老师和同学们展示我的发现,我想,这样漂亮的一张图,大家一定也会被愉悦的。

    于是我把课本拿在手上翻转向外使图案朝向大家,一脸阳光地指着图中的红屋子快乐地说:

    “这座房子最漂亮!”

    现在回想,后来所有的人生经历中,在老师提问的时候毫无防备,以心之所想直接做出回答,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而心无杂念地被一张插画的美丽深深地吸引,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在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陈老师慈祥的脸立刻晴转多云,想了下,为保证打出最高嘲讽值,她先是点起另外一名同学,那位同学不负众望地端起课本念出标准答案:

    “哪座房子最漂亮,就是我们的小学堂。”

    陈老师欣慰地让他坐下,用上夸张的面部表情和极尽讽刺之能事的语气,一边加大她对我们给出的两种答案的褒贬对比,一边从我们心中在「标准答案」这四字底下画出重重一笔:

    “听到了吗?这才是正确答案,你看看你在干什么,”说着并不解气,她翘起兰花指夸张地模仿了一下我把书翻转给同学们看的那个动作,“还这样一搞,还这样,像个公主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下的。后面的课我也没有听进去,只记得从背部一直凉到脚底,浑身僵硬。

    她是敬爱的老师,她的话当然是对的。当她的话在表达对我的否定,这否定必然如一把利剑直插入我心底。与此一并烙入记忆的,还有下课后同学们的嘲笑声的刺耳刺心。

    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羞愧得希望自己消失的感觉后来在每一次被迫当众发言的时候,都如影随形。

    她的教训生效了。从那以后我面对任何美丽的插画的时候,都像极了一个面对美丽颜色却安然入定的老僧——将色即是空贯彻到骨髓里。任何文图并茂的作品我都只读文字。久而久之,我的阅读理解能力飙升,可以通过看其他人的书评,免去阅读就还原出作品,并写出别具一格的自己的评论,骗倒一帮老读者。高中在理科班逃课三年,高考语文考了132。

    却再也看不懂任何一张图。

    2.

    原本小时候的我很喜欢素描。

    小学读到一半我转了个学,新的班级里有一位自小习画的女生。有一次因着某种契机,她送了我一幅铅笔卡通画。

    这下可把我高兴坏了,我把那张画贴在床头,每日看着入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扑上去盯着看。我毫无道理地迷恋着铅笔擦过素描纸留下的铅印,爱到深处,我开始在家中能找到的白纸上临摹这幅作品。

    这可能是我的创作之火最最开始燃烧的时刻了。但我本来是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更好地开始我的创作之路的,因为妈妈曾是美术生,素描是她的拿手好戏,但我觉得她的水粉画更加精彩。

    当我在家中角角落落搜出她做学生时的几张水粉作品,她的形象在我心里一下子拔高万丈。当时女神这个词还不像今天这样用,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却非这个词不能形容。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张水果静物和两张大海写生。每次打开那几张画,我都能看很久很久。经过很多年刻意的压抑,那时我对书本上的印刷作品已经没有感觉了。可看到这种笔触很清晰的原画,我却能感受到一股冲击。这是一种奇异又美妙的感觉,仿佛因作画之人投入的精力,这画有了什么魔法,能在你开卷的一瞬间,将你抓入画中的世界。

    转自微信,今日份的抓人入画

    妈妈的画也像这样,有着很强的故事感。

    水果静物里有的完整有的只剩一枚果核。连被人吃干净的苹果核造型我也能够看很久,仿佛能够感受到这个苹果被人握住,咬下一口,被吃干净果肉的过程。会忍不住猜想,是谁吃了这个苹果核并把它放在了那里,又被妈妈画下来。

    这其中有些画中世界与现实之人相关联的感觉,令人兴奋。

    至于那两张大海,色调不是马卡龙也并不小清新,而是非常非常暗沉,非常非常冷的感觉。

    那浓郁的色调里仿佛暗藏风暴,在孕育着某种可能,我在画外都可以感受到画中环境的低气压。

    真奇怪,明明只是静态的两张画,我却能重复看,一直看,收进去又取出来,百看不厌。

    我是如此喜欢这两张画,以至于搬家几次我都小心翼翼把它们包起来带好,始终没弄丢。但后来我出门求学,久不在家,画们失去了守护者,终于还是丢了。

    为此我憾恨了好久。

    妈妈对自己作品的态度是满不在乎的。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天赋,这些画在她看来或许连作品也算不上,只是学生期间交差了事的应付。我听过她对美术的见解,那是当她发现我没事就喜欢自己瞎临摹的时候,毫不留情泼下的冷水:

    “美术这一行啊,入门易,出挑难。我们老师都说啦,及格万岁。学它没什么用,你画个屁啊!”

    3.

    当时我终于又被一张小兔子的插画吸引。那个风格的插画只会出现在西方童话书里,当时并不多见。插画上的小兔子憨态可掬,三瓣嘴上一缕微笑一下子就把我抓住。

    于是我纸本临摹,细细研究,沉迷于原封不动地重现那个形态,一连画了好几天。

    打小我就有一个特点,一旦燃起兴趣,就会忘掉一切,全情投入。这也是为什么那次语文课上向来正常的我在看到自己喜欢的插画后,会做出那么违反常规的回答。

    我连续画了好几天,每天想起这件事就拿出来改一改。这样下来,毫无美术基础的我居然也把一张画临摹到了九成相似。后来我的第一张人物肖像也是靠着一股热情和愚蠢的执着,磨了两年时间诞生的。通过这闲来无事的两张画,我基本上完成了对形体把握的训练。

    然而我妈却没有看到这一切,在她眼里这只是一张没用的卡通画而已。于是当我结束作画出去放松眼睛的一个不留神,画就被她拿去试了墨水——当时家里在为中元节写包袱,要用毛笔,因为好久不用需要在纸上试墨色浓淡。其实废纸有很多,不知为何她随手拿了我作画的那一张。

    等我放松结束回来,正打算好好欣赏这张费时几天,倾注无数心血的骄傲之作,就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而我的哀嚎只换来一句她轻描淡写的鄙夷:

    “嚎什么嚎,有本事再画一张去。”

    但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重复做工。从小写作文也是,遇到写过的题目,我会选择写两篇不同内容而不是默抄先前已有的那一篇。

    同理,对我来说,同样的内容画一张是探索,画两张就索然无味了。

    也是后来才知道,美术专业的学生们有一项练习就是反复画同一张画,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逐渐缩短完成时间来磨练技艺。

    可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在艺术世界初探索的孩子,经过这样连环的打击之后,我画画的心就淡了很多。

    到此刻为止,我关闭了图像思维,面对一张插画,脑子里很难再有被唤起的反应。可艺术不就是为了触动而诞生的么。
    我的妈妈以她的绘画作品在无意中完成了我在艺术这一块的初启蒙,成为了我心中的艺术女神,掌握了相应的话语权。
    紧接着,她又以言以行对我的创作欲进行双重打击。这三番五次的打击因她在我心中女神形象的加持变得重逾万斤。导致从此我一提笔,耳边她的告诫就开始循环播放。心中一团火燃烧浇灭,反复几次,我便很少再提笔。
    而每每提笔,也是大不痛快,怎样都找不到初时的幸福感。

    这一篇是思考追溯的回望,想弄清楚从一个画痴变得鲜少提笔,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倘若分析到这一步,接着把全部责任推出去,认为这个行为不大恰当的老师和我妈毁了一个艺术家,便失去了做出分析的意义。分析缘由,接下来必然是找到解决方法。幸运的是,解决方法也有了,且看《我不会画画(下)》。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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