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人民路有一条北堤巷,沿北堤巷进去不远,能瞧见一棵法国梧桐。
树下支了个小摊,两三张小桌的摊面满满当当地坐着人,旁边是一座灰白色的小瓦房,镂着些花的房檐有些破旧,残留着些未被人扫落的蜘蛛网。
正对着巷道的那面墙已经被敲空,但也能算得上是一个门面,从这面空墙能看清屋内的摆设。两个大火炉摆在空墙这面,炉上架着的锅蒸着水,水还没响动,应该是烧了不久。
房侧面撑着一面长桌子,桌上端放着七八个密封的大坛。
一个稀稀疏疏白着发的老人右手抄着长柄水漏,像是等着食材,过了一会儿,水开始“咕咕”叫嚣起来,一团团白气扑到老人脸上,忽的模糊起来。
一个梳着盘头的老妇人捧着一个竹篓子走进屋里,持着水漏的老人左手探进竹篓抓了三分,另一手将水漏浸入锅,入锅的同时,左手所抓的三分物也被放入水漏,落进锅中。
他连捞连浸五下,将那物放于钵内。钵里零星散着葱花,缀着盐巴。他打开手边的坛子,舀起了一勺,坛内原是香辣牛肉并着骨汤,他划动着手勺,一圈一圈浇着汤汁,大圆成小圆刚好五圈,放下大勺,他又提起小勺,在七八个小瓶内各舀一下。小瓶里腌着酸豆角,萝卜皮,磨的辣椒粉,制的辣椒油,盛着榨菜丝,洋姜片,生姜片。等在屋前的人早馋了,不顾烫地捧着钵坐在了桌前。
待看清钵内,细长洁白的米粉均根铺着,亮红色的油底和着汤汁诱着人的胃,几块暗红色的厚牛肉浮在汤上,唤醒人的馋虫。钵内色泽浓郁,白色的雾气和着浓浓香气,打散清晨的睡意,逼得人不自觉吞口水。米粉吃前需拌,将汤汁拌一拌,味道调一调,让米粉更入味,再添再加亦是门道。
米粉细而柔,滑而嫩,动筷的人需得掌着力道,大力夹不住,小力夹不稳,六分力度最合适。常德吃粉叫“嗦粉”,“嗦”是个拟声词,吃粉时双唇贴着粉,自然地往嘴里吸,发出“嗦”声,浸着汤汁的粉从唇到胃一鼓作气,那浓郁的味道也随之贯通而来,久久地触着口腔与胃,回味无穷。
来往的人多了起来,这其他坛中的“秘密”也让人看得清楚了。
酸辣汤是秘制的,色泽油亮,除却基本佐料,再无瞧头。吃的人或加一个虎皮圆蛋,嗫起嘴来便可将整碗连汤带粉吸溜得干干净净。
排骨汤清澈见底,漂几个油星,浮几片葱花,品尝之下,排骨味却浓香十足,与米粉相合,好像不是把米粉放进汤里,倒像是从汤里长出米粉一样。
三鲜汤是由蘑菇,瘦肉,木耳调制的,薄薄的蘑菇韧劲十足。咬在嘴里先挤出浓香的肉汤来,再溢出鲜甜可口的蘑菇汁,瞬间就有了两重味道。另有小小的几朵木耳点缀着,与米粉一起入口时,爽香脆的口感为米粉的嫩糯更提供了最佳衬托。
鳝鱼汤,红烧牛肉汤亦让人流连忘返。
一个小摊,一个小馆,许多人沉浸在同一味道里,在清晨,坐在一起。这是常德的早晨,最普通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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