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1 年度听歌报告

          网易云音乐的年度听歌报告里，她一年里听了1481首歌，听到最多的歌词是“喜欢”。11月6日的凌晨3点她仍在循环Adele的《Crazy For You》。陈粒是她2017的年度歌手。《光》，她听了308次。

        陈粒在唱：“城市啊有点脏/路人行色匆忙/孤单脆弱不安都是平常/你低头不说一句/你朝着灰色走去/你住进混沌深海/你开始无望等待……”

        她再次循环这首歌，然后整理电脑，翻看过去写下的文字。她有太久没去翻看它们，将近二十万的字，呆在电脑里有好几年，很多是写了一半没有办法继续的故事。很多个夜晚她如同着魔，双手在键盘上起落，文字随之组合。打出的文字最终会被删除。敲打。删除。敲打。删除。如此反复。

        后来她毕业，心念着要去做平面，也没找专业的工作，到打印店去当学徒。每日早起，做事很杂，人很累。每月生活费不够，难以向家里启齿，在床上一遍遍数着自己仅有的钱，也没有灰心。夜里下班，搭乘地铁归家，路边有人贩卖二手书籍，她用少许的钱买了一本《1984》在假日里看完。后来搬家不知把它留在哪里。买过的东西都是这个结局。那颗仙人掌，蓝色马克杯，墨绿色的铁椅。她的行李箱塞不下它们，只好把它们留在原地，仅带着一个行李箱，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搬来搬去。随着经验和水平的提升，她终于可以选择公司而不是等着被挑选。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已经度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时间是这样的快。

        二十五岁的她看着过去写下的文字。其中一段是：“对阅读极度渴望，但身边没有一本可以让人阅读的书籍，有的只有两本画册。一本是动物插画，我只好看里面的只言片语，上面写到：四不像是麋鹿又叫大卫神父鹿，因为它头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馿，因此称四不像。由于人类扑杀，近乎灭绝。到19世纪，只剩下在北京南海子皇家猎苑内还有一群。1900年也被八国联军扑杀。极少数带回欧洲，从此在中国消失。20世纪再从欧洲引入中国繁殖成群。这一小段文字被写在麋鹿的插画下，具有可读性。”

        彼时写下这段话的她上大二。在寒假的一个月里，她到三亚去做一份服务员的工作。那个依山傍海，半山半岛的城市位于赤道。岛上的居民皮肤黝黑发亮。电动车是那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她住在一个叫“山屿湖”的地方，上班的饭店就在附近。每天的工作内容是将日光灯打开，然后开始做开档工作。清洁桌椅。到餐具库去，将碗碟放在红色塑料筐内拖到大堂，按照规定放置于桌上。每天下班后的她身体疲惫却无法入睡。想要阅读。随身带的只有两本画册。于是她看完其中一本，在笔记本里写下那一段话。

        那是她第一次寒假没归家，独自一人在外过年。也是第一次买了一张彩票，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期，第14012期。她将最后的十块钱换成一张薄纸，上面四个数字是5175。1:7650的赔率诱人，她将彩票装入空空的钱包内给自己一个巨大幻想。结果没中，失望的迎来了年三十。那晚忙到21:30才下班。其间要做的菜摆了一桌又一桌。她的帆布鞋碰到厨房的污水，有股臭味散发。 下班后，她一个人从后门出来，给自己燃烟，将鞋脱掉赤脚步行回宿舍。路上冷清，只有灯火辉煌。天上烟火不时燃放，炸亮夜空。门前燃放鞭炮后留下一堆红碎，她在里面翻找残存没爆的炮竹。她找了很久只找到一个，于是掏出打火机将炮竹点燃，快速甩手丢出。炮竹划了半弧，炸在半空。她自己给自己添了一点新年气氛。回到宿舍拿出饭店发给员工的年糕。年糕包装精美，她觉得浪费，又不是吃包装，用报纸包包也是一样。她将包装扯掉，将年糕打开，年糕表面有五颗杏仁围着一颗红枣。她没有碗筷，于是用手捏着年糕往嘴里塞。

        她清楚的记得一个月后工作结束，她的口袋里多了几千块现金。她想到海棠湾去看免费的花海。她舍不得花掉辛苦挣来的钱，往帆布包里放几块干燥的面包和矿泉水，便乘公交车前往，结果迷路，她找不到那一片花海。索性随便走走看看，徒步回到市区，在海月广场看了一个黄昏浑浊的大海。这些经历已如今成了故事。若不是这些烂在电脑里的文字，她估计会忘掉那些时光。

      现在是2018年1月5日的2点11分。她决定去睡觉。最后附上她的第一个短篇故事《男人爱女人只有猫知道》。这篇故事多年前曾在某个网站发表，后来没有人看，她也忘掉。如今翻出来，那就晒晒过去写下的时光。她将手机里的音乐停止，将灯熄灭。

2男人爱女人只有猫知道

          男人辞去朝九晚五的工作。用积蓄，在安静街开了一间名为“最末”的咖啡馆。装修男人参与其中。木制地板。露出红砖的墙体。桌椅没有上漆，露出木的纹路。用一些废品做成装饰，充满艺术感。

        女人觉得生活像是在海里溺了水，挣扎的很。唯一觉得好过的时候是在空闲时，到最末咖啡馆里小坐，喜欢那里的气氛，风格简约自然，让人轻松。还喜欢在柜台用磨着咖啡粉的男人。

        当夜色降临，女人离去。男人将店门关上，坐在女人常坐的位置。面对着落地玻璃窗，看着窗外的街景。想象着女人白日的心情。

        男人看的是城市的黑夜，女人看的是城市的白天，他们没有交集。

        城市开始陷入雨季。落雨频繁。

        男人将略显悲伤的音乐换掉，放起节奏分外明快的轻音乐。买了一把蓝色的伞。这些微小的事与物让男人在这个时节不会莫名伤感。

        女人总是忘记带伞。在上班途中被大雨淋湿。好在公司有备干燥衣裳。在卫生间更换衣服时，女人想不到能提醒自己带伞的人有谁。男人的脸浮现在脑海，女人笑着摇头，让男人的脸消失。

          星期六的清晨，天气出其的好。女人没有化妆，穿着白衬衫和略旧的牛仔裤到最末咖啡馆去。点了幕斯蛋糕和卡布奇诺。陷在柔软的卡座里，看窗外往来的行人。弹吉他的流浪艺人。还有那只皮毛脏乱的流浪猫。这少有的暖阳让城市也有了温度。

        时间没有故事的流过。直到下午那场毫无征兆的大雨来袭。女人看着一把把雨伞如花朵般绽放。看街道被产生积水。看那只小猫被淋湿，身上的毛湿漉的贴在印出骨架的皮上，瑟瑟发抖。

        男人看女人冲进雨里，跑到街上，将猫抱回咖啡馆。回到座位上的女人用纸巾为流浪猫擦干雨水，却忘了自己也是湿的。男人看在眼里，拿了干净的纯白毛巾上前，递给女人。纯白毛巾出现在女人视线里，抬头，女人看见男人的笑脸。

        当女人离开，怀里多了一只猫，一把伞，一条毛巾。

          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男人和女人有了交集。

          女人只有30分钟的午餐时间。她会前往最末咖啡馆去买一杯咖啡。在进去前女人用纸巾擦干脸上细小的汗珠，整理微乱的发丝。不让男人看出自己是换掉高跟鞋穿着帆布鞋小跑过来的。男人用上乘的咖啡豆磨粉。装在透明玻璃罐里。每当女人来时，便用此罐里的咖啡粉为女人冲泡。那是他为她专门准备的。

        假日的时候，女人带着那只流浪猫到最末咖啡馆。给自己点一杯咖啡，给猫咪点一碗牛奶。男人在空闲时偶尔与女人攀谈，抚摸小猫光亮的皮毛，聊聊今日的天气，城市发生的趣闻。相互推荐好听的歌曲。然后男人回到柜台为女人磨着专属女人的咖啡粉。女人喝着咖啡望着窗外，玻璃的倒影，可以看到男人模糊的脸。

        当雨季落幕，明媚的天气上场。女人身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出现在最末咖啡馆。男人高兴的从椅子上站起，准备向迈进店里的女人打招呼。女人在这时回转过身，一位穿着西装，长相帅气的男人出现在女人身后。西装男笑着牵起女人的手一起走进最末咖啡馆。男人将欲脱口的问好咽回肚里，重重的坐回原地。假装磨着咖啡的男人目光不时瞟向靠窗的位置，两人表情愉快的交谈着。一定要幸福啊。男人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女人面对西装男，端起咖啡低头轻抿一口。在低头的瞬间，偷偷看向男人的方向，然后微笑着将杯子放下。他是不爱我的吧，如果爱怎会如此平静。刚喝下的咖啡没有流向胃而是滑向心头。苦。

          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他们错过。

        时间在女人和西装男的一次次约会里流过。在男人磨出的一瓶瓶咖啡粉里流过。直到雨季再次回到这个城市。

        在暴雨倾盆 的午后，女人出现在最末咖啡馆。打着那把蓝色的伞，怀里抱着纸盒。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男人以为女人在等她的男友。这个城市的黑夜来临，华灯初上，咖啡馆里的客人渐少，服务员收桌打洋，西装男都没有出现。女人从呆坐的位置上站起来，捂着嘴跑出咖啡馆，消失在夜色里。

        男人走近女人坐过的位置，桌上平躺着那把蓝色的伞，密封的纸盒，一条纯白毛巾。盒内有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抓挠纸壁。男人将盒子拆开，那只流浪猫从纸盒里轻灵跳出，对着男人叫唤。男人抚摸猫的头部，站起身来去给猫准备温热牛奶。猫在桌上喝着牛奶。男人在一旁打开那把蓝色的伞，轻轻转动伞柄，抬头看伞如空中旋转的花。

        正当男人转动雨伞时，女人已经坐上，离开这座城的飞机。西装男只是女人的同事，不过是一场女人安排的试探。今晚是女人最后一次尝试，结果已经出来，男人不爱自己。女人将所有与男人有关的东西全部留下。留下的还有用笔写在毛巾里的爱你两字。

        吃饱的猫咪开始顽皮的在桌子上跑来跑去，结果将毛巾碰掉在地上。男人爱怜的拍拍猫咪头，将伞收起，将猫咪抱在怀里，关上所有的灯，锁上店门，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去。那条写着爱你的毛巾静躺在冰凉地板上。第二天，被早起的店员当成垃圾扔进垃圾桶。

          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只有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