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你坐下,再等一会你的家人就会来看你了。"他慢慢坐下来,回过神转过头,不再向窗户外张望。他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医生,这是他住在精神病院的第二个月,他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这是一种什么病呢?患者会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情绪会随着心情起伏,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会变得特别明媚甚至十分健谈。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会变得特别的沮丧和悲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情绪起伏波动如此大?是从他悲伤的童年开始,又或者是从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开始,他记得那是他高一下学期的第一个夏天,他邂逅了他命中的女孩。那个皮肤白皙,齐刘海黑色头发的女孩子,她有一双迷人的笑眼,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能融化一切光芒。她身上总是有些香香的味道,那味道像是被咬了一口的草莓味道,香气四溢,甜美可口。就和她嘟着的殷桃般的小嘴一样娇艳欲滴,令人忍不住想要贪婪的拥有和吞噬。
他记得他第一次跟她表白,阳光下她答应做自己女朋友时,她羞红了的小脸跟熟透的苹果一样可爱。他情不自禁的抱着她,用力的抱紧她,仿佛要把她吸进身体,融入骨髓里幻化成身体里的某一个部分。他记得第一次偷偷牵着她的柔嫩的小手,身边还有其他同学经过,她就那样把手放在背后,自己则紧张的牵着她的手,身体过电般酥麻的感觉。他记得第一次吻她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那天是七夕,他约她出来散步,他们一起慢慢在月亮和漫天繁星下牵着手走路。他骗她说有流星划过,她惊喜的问"流星在哪里啊?"他轻轻的吻上了她柔软的唇,他轻轻把舌头伸进她的小嘴里,用舌头包裹着她的小舌头,轻轻吮吸着她的舌尖。月光下她紧张的僵直的身体,不知所措的小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得僵直的被抱着伸向前方。他被她可爱的模样逗乐,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她。仿佛她是她的宝贝,谁也不可以抢走。
他记得她最爱的偶像是周杰伦,他记得她最喜欢的歌曲是周杰伦的《可爱女人》,他记得她哼着这首歌的可爱模样。他许愿可以跟她结婚,并且相守到老,一辈子都只爱她一个人。可是美好爱情故事因为暑假的结束,她去外地上学而变得悲伤起来,她在外地读书,每天只能通过邮件传递两个人的思念。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憧憬着可以在长大以后,一起上班,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养一只金毛,一起过上幸福的婚姻生活。
因为距离的关系,她开始变得忽冷忽热,动不动因为一些不满意就提出要分手,她开始嫌弃他打扮土气,不像其在外地读书的其他男孩那样时尚。她开始拿他跟别的爱玩会打扮的男孩子做比较,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悲伤和沉默。终于在她又一次无理取闹的讲分手以后,他同意了分手。
自从他跟她分手以后,他爱上了去夜店,他开始一改乖乖好学生的打扮,他开始喝了第一瓶酒。他这样幻想着,是不是他变得会玩能喝酒,她就会更爱他一点呢?他学会了抽第一根烟,是在他看到网上的某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她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她就会融入你的身体里。"
他脑海里闪过这句话,他站在浴室里,用圆珠笔把她的名字写在烟上,"陈萌""啪!"他用打火机点燃了人生里第一根烟,他轻轻的嘬着烟嘴,轻轻的把烟吸进肺里,"咳咳咳咳咳咳"他被烟呛的忍不住的咳嗽,辛辣的味道直冲鼻子,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他想也许这就是第一次失恋的味道,他打开了浴室花洒,忍不住放声哭泣,心里想着为什么他最爱的人都要离开他?
随着他的记忆浮现,回到了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一年他只有12岁,他的父母在闹离婚,他的妈妈为了改嫁方便而绝情的抛弃了他,他的爸爸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答应他留在身边。他无助的跪下求他的妈妈不要走,但是他的妈妈还是狠狠推开他,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从此他跟着爸爸,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些年他一直过着游牧民族般的生活,他今天住在姑姑家几天,明天住在表姐家几天,又住在妈妈一个学期,因为他学习成绩超差,他妈妈给他转学到了县上的初中,他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以优秀的成绩念完了初中。也就是在这时候,他遇见了那个喜欢的女孩"陈萌",那个学习很差,爱玩、爱疯的女孩。她总是经常借他的作业来抄,她总是在下课的时候跑来他的座位旁边逗他玩。她总是喜欢看他被逗的脸羞的通红的样子。她总是戴着耳机,随身听里放着的是周杰伦的新版磁带。她总是在课间走向他,把耳机插进他的耳朵里,很他分享周杰伦的新歌。他也是因此喜欢上了周杰伦,他默默的把QQ密码改成了jay5200531,0531是她的生日,跟自己的生日,5.26只差了几天。她说他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注定要在一起,他也时常这样想。一定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相遇,只是他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随着他的回忆闪现,他想起了那是他们在高一暑假,他们第一次拍大头贴,也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她的脸颊,就如同那句歌词"你嘴角的鸡蛋糕和果酱味道我都想要尝。"如果他们不会分手,那该多好呢?那是他在父母离异以后,第一次体会到被爱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对未来家的憧憬,第一次向往婚姻的模样......
他因为她的离去变得对恋爱玩世不恭,他开始了疯狂的恋爱,他在情人节的时候,一天约三个女孩过节,一个早上一起吃早餐,一个中午一起逛街,一个晚上一起唱歌。 他用爸爸给他的零花钱,给她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他看着她们欣喜的模样,他想着是不是这样才是你喜欢的,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男孩呢?
一次又一次的恋爱游戏让他感到厌倦和无趣,他渐渐的不爱去学校、也不再爱学习、也不再写作业,他的成绩开始直线下滑。这是他升入高二的冬天,他想着他如果转学到她在的城市,是不是就可以离她更近一点呢?也是在这个冬天,他遇见了另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孩"刘晓芙",那天他在篮球场打篮球,看到正好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女孩,被她高挑的身材和明艳动人的笑容所吸引,他通过同学打听她的消息,他才知道她是他的学妹,他通过学弟要到了她的QQ,他们聊的热火朝天,他们相约在家附近的银行门口的台阶前见面,他特意买了她爱吃的糖葫芦,只是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口味,他买了很多种糖葫芦可以给她挑选。他见到了她手足无措,他递给她装在袋子里的糖葫芦,她笑着接了过去,两个人又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聊了会天。不巧的是他的爸爸偏偏路过,他爸爸看到自己儿子和女孩聊天,也很识趣的装作刚好办事经过。他以为他又遇到了爱情,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天天发着信息,他经常约女孩晚上出来散步,他们用宽大的校服袖子藏着牵着的手。他们在月下接吻,一次他喝多了,他搂着她,用手蒙着她的眼睛,他松开手让她猜猜家在哪里?月光下她月牙般弯弯的笑眼是他看过的最美的景色。
原本他也以为他们就会这样的幸福下去,但是刘晓芙因为家人搬家也要转学离开这里,他看着她,问她以后他们要怎么办呢?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想可能她也要离开自己吧?他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就换掉了手机号码。直到有一天是一个男子打电话来找他,他问是不是李朝阳?他知道他是刘晓芙的父亲,他回答说不是,然后他挂掉了电话。其实谁也不知道,那一晚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自从陈萌和刘晓芙走了以后,他开始爱上了喝酒,从一开始的一瓶啤酒就倒,变成了两瓶、三瓶、四瓶。再到后来有一天,他喝掉了一整瓶子白酒,然后吐了三天,吐的胃里的胆汁都要出来了。他整天喝醉,疯狂的跟朋友出去玩,终于有一天,他实在觉得太悲伤了,他喝了很多很多酒,想到离开自己的母亲,离开自己的陈萌和刘晓芙,整日酗酒的父亲,越来越近的高考,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崩溃。于是,他在醉酒以后,拿着水果刀狠狠的割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他看着血液慢慢的滴下来,猩红的颜色如同鬼魅般诱惑,他把血一滴一滴的滴进酒杯里,看着黄色的啤酒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他慢慢的把它喝下,血腥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忍不住又狠狠向手腕割一刀,他要结束掉自己这多余又可笑的生命。
那一年,他16岁。本来是花季的年龄却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开始枯萎,他第二天被他爸爸发现,送去了医院治疗。讽刺的是给他缝针的是他的初中同学,他告诉她,他的手腕上的伤是不小心摔倒在玻璃上,被玻璃划烂的。他不知道这样拙劣的谎言是否能瞒过同学? 他去了外地的精神病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他每天在医院里都期盼着她可以来看他,因为她离他住的医院是那么近。但是他却不能告诉她,他有心理疾病。他怕被她当成精神病,他怕她因此远离她。他甚至不能告诉关心他的老师和同学们,他去了哪里?他只能默默一个人在医院接受着心理治疗,他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认识了很多病友,他们跟他一样,都是受不了现实的打击而产生了心理问题。有个女孩,她也是因为失恋而变得抑郁,她一边流泪一边跟他讲述她的异国男朋友,他看着她流泪的模样有些心疼。有个女人,她因为一家三口外出游玩出了车祸,老公和孩子都死了。只有她自己经过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她也因为承受不了丧偶和丧子之痛,精神分裂成了疯子。他看着她蹲在地方傻傻拍手,笑着的模样,瞬间觉得很心疼。有个男孩,他因为脾气暴躁,在学校总是攻击同学,被诊断为躁狂症,他总是在想要打人的时候,要求医生把他绑起来。他看着他不受控制的模样,他感到心酸。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家人留在了医院里,被一道用铁链锁着的玻璃的门,阻隔着他们跟外面世界的距离。
他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总是戴着耳机,耳机里放的永远是那首《最熟悉的陌生人》,他经常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而难受的睡不着觉,每当这个时候,他会要求医生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好让他悲伤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总是在晚上的时候,穿着病号服一遍一遍的在走廊里踱步,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里却无法见面。他因为对她的想念变成了"精神病"他总是一边幻想着有一天,她会来看他,会再像从前一样的抱紧他,她会亲吻他的嘴巴,用舌头包裹他的舌头,他们就这样再也不分开。
一次又一次的思念,让他开始变得发狂,终于他在家人的帮助下,他又见到了她,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她怔怔的看着穿着病号服的他。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她像看一个异类的表情刺痛了他,她没有像想象中的抱紧他和亲吻他。而是躲的远远,好像看一个精神病一样的看着他。他伸出的双手停滞在空气中,尴尬的抬着。一如第一次他吻她时,她抬着的双手。她后退了半步,她跟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然后她转身匆匆离开。
他站在玻璃门口,看着门锁被铁链锁起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回忆涌上心头。原来他爱的那么傻,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他激动着摔碎了她送他的有《可爱女人》这首歌的磁带,他一脚一脚用力踩碎,把它们踩成了碎片。仿佛踩掉了这可笑的执迷,他以为的爱情故事,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痴人做梦。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被爱过,他掩面嚎啕大哭。他愤怒的哭声和吼叫响彻整个楼道。
她离开以后,他不吃不喝躺了几天。在家人的劝慰下他渐渐好转,他也安心的听医生安排进行康复治疗。随着他病情的好转,他可以出院了。他迈出了锁着的精神病院大门以后,他疯狂的奔向汹涌的车流中,"砰!"一声巨响,他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撞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他满身是血,耳朵里插着的耳机里放的还是那首《可爱女人》,一遍又一遍的单曲循环,只是他再也听不到了,也再也看不到他心里的可爱女人了。
他的家人在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放在兜里的那封信,是她写给他的,"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好吗?"他的名字叫"李朝阳"是算命的起的。他原来的名字叫"李冰"但是由于出生在夏天,算命的说这个名字不吉利,给他改成了"朝阳"就好像初生的太阳一样充满朝气和生命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他的时候,她查出了白血病,她为了不让他伤心,故意撒谎说她喜欢爱玩爱打扮的男孩,她为了让他忘记她,不惜让他恨她,这样她才可以放心的离开。她不要留他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界上,她不知道她这个谎言害死了他,她也低估了他对她的爱和执念。她死的时候寄给他那封信,她的名字叫陈萌,"萌"可爱的意思。
也许,他们会在天堂再相遇,也许他们可以实现他们生前的愿望,一起起床,一起买菜做饭,一起上班,一起养一条金毛,生两个宝宝,一个叫李心萌,一个叫李爱萌。他们可以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婚姻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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