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淘气的阳光灵巧的穿过窗帘的缝隙,跳上柔软温暖的大床,还不停的抚摸着我紧闭的眼睛,想让我起身与它玩耍。我只得慵懒的微微抬手,驱赶它在脸上留下的光亮,翻了个身继续我的赖床事业。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母亲昨晚就已经絮絮叨叨的叮嘱今早要早些起床,因为要去给外公外婆和祖外婆补寿粮。
作为身处祖国边陲的少数民族,虽然在汉文化的强势传播和同化之下我们接受了重阳节,也尊崇着这个节日敬老的本意。但我们并不登高,因为我们原本就住在高山密林之中。也不明确茱萸为何物,只是从网上的图片那猜测可能是小时候上学路上那红红的野山果,而且味道酸涩,吃多了会嘴角发麻,所以并不受待见。血液里流淌的农耕文化中安土重迁的基因,再加上贫瘠的土地,总是会让这些个节日最后演变成一大家族人团聚,同时借节日之名大吃大喝一顿,留下一地的饱嗝声和酒令声。细想重阳节之中,也就补寿粮是唯一有民族特色的一个仪式了。
二
在我们当地,每家每户进门以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一定是正厅中心的墙上,皆是红底黑字或金字,上书“某姓历代宗亲昭穆考妣之神位”等等约八到十句话组成的大匾,大匾傍边还有诸如“祖德流芳传千古”这一类的一幅对联,再加上如“金玉满堂”这样的横批,就组成了我们的宗祖纪念堂。或许是因为我们壮族人对祖先的崇拜更为狂热,所以才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也想借助祖先之力驱除想进门的孤魂野鬼吧。在大匾之下是一大两小三个香炉,在香炉旁是一些我也不清楚的本地宗教的一些物件。如果哪个家中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那在香炉边上还有一个瓷罐,里面装的就是这个老人的寿粮。寿粮这个习俗从何而来我从未加以探究,可能是希望借助祖先的神力,去滋养瓷罐中的大米,让吃了其中大米的老人得以延年益寿,健康平安。
因为我们自家并不产大米,所以只记得小时候每到重阳节,母亲就要到集市上买来最好的大米,然后细细挑选出里面被机器刮掉一半的,或者缺了半角的残粒,只留下完好饱满的整粒,寄寓着某些淳朴的愿望,希望圆满和谐。然后再抓上一两只自家养的鸡鸭,添上一斤半肥瘦的猪肉,还有一瓶村上自酿的白酒,拽上不情愿走路的我,前去外婆家给外公外婆添寿粮。
我母亲外婆家中的大女儿,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年纪也不是很大,导致与我年纪最近的表兄弟也要小我八九岁,于是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添寿粮的仪式要由我一个人来完成。
重阳节那天,外嫁的女儿们陆陆续续的回到家中,忙里忙外的准备着丰盛的晚餐。而我需要战战巍巍的爬上高高的八仙桌,踮着脚尖恭敬的捧下早已布满了香灰的瓷罐。然后拿起外婆准备好的宣纸,轻轻的擦掉瓷罐上的香灰。年幼的我并不清楚什么叫恭敬虔诚,只是大人们一直叮嘱道要认认真真、小心谨慎,还告诉我某某隔壁家的小孩因为没有好好擦罐子被祖先看见了,祖先就让一只蜈蚣爬进了瓷罐里,在里面吃光了寿粮,最后那一年他的外公就去世了。为了不让疼爱我的外公外婆被祖先带走,我只好耐着性子不去想即将播放的动画片,慢慢的擦干净瓷罐上的香灰和蛛网。
擦好之后,就要加粮了,要先跪拜祖先,然后恭敬的把母亲还有各个阿姨带来的大米倒到罐子了,再盖上一张红布,再盖上盖子,整个仪式就完成了。放了大米的瓷罐比较沉,所以放回去的任务就不再由我来承担,印象中这个时候我要从原先跪在地上站起来,这也是一个拼演技的时候,我得装作被不平的地板膈疼了膝盖的样子,紧皱着眉头,痛苦的揉着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膝盖,这是外婆就会心疼的过来抱住我,最次会有糖吃,好的时候还能得一笔不小的零花钱。
三
“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帮帮忙,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
“昨晚早就说了要早点睡觉,今天早上要早起........”
“赶紧起来吃早餐,下午吃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小心饿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门外隐隐传来母亲催促起床的絮叨声,我蜷曲着身子,用被子把耳朵紧紧的捂住也没抵御那一声声的侵扰,值得垂头丧气的坐起身来,但仍不愿意睁开双眼。
咦,这床单怎么是白色的?我跳下床去,直接踏着冰冷的地板越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映入我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翠绿连山,而是在阳光下闪着阴光的、高高的玻璃墙幕。
四
“阿玉(母亲的小名),我那大孙子什么时候才来给我补寿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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