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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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风语阁“本命年”作业

老郑是个文化人，业余时喜欢读书写字，听听小曲，也时常跟着音乐哼唱几句，虽然多数时候是不在调上的，但却自得其乐。

老郑年轻时的生活是相当丰富多彩的，手底下有一群能唱会跳，能写会说，诗词歌赋皆精通的徒弟。整天围着他“师傅，师傅”地叫着，生活十分的愉快。

退休后的老郑，生活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和热闹，心中甚是落寞，总感觉生活里少些什么，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老郑在陪老伴去南普陀寺上香时，遇到一位算命先生给看他面相，说他在62岁这年流年不利，将遇到人生的一道坎，这坎有些凶险，一定要多加注意。老郑想多问几句如何化解，但先生摇摇头闭口不言。

老郑的情绪逐渐低落，时常唉声叹气，甚至身体也时常感觉乏力，他觉得自己是病了，这坎到底能不能过啊？但老伴觉得他这是心病，没有药治，得靠自己。

于是老伴便央着老郑出去旅游玩耍，看的事物多了，见的人多了，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其实说去旅游吧，也没走多远，厦门本来就是旅游圣地，天南地北来往的人可多了。

老郑家就住在厦门大学附近，老伴就带着他坐游轮过河，上鼓浪屿岛上小住了一星期。老两口每天去海滩上看看海，看游艇在海面驰骋泛起一层层浪花，感受年轻人的活力；爬上日光岩观日出，俯瞰厦门风光，心中无比的开阔；与外地游客聊聊天，还给他们当个免费导游，这时的老郑精神抖擞起来，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候。

从岛上回来后，老郑整个人也开朗阳光起来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退休两年无事可做的老郑感觉自己都颓废了，经过这次旅行后，他便看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平常心对待吧，说要防着要小心，但到底也摸不着的没影的事儿。他索性不管那么多了，该做啥就做啥吧。

用他的话说是折腾的人生才精彩，不甘于寂寞的人生才会发光。必须得让自己有事做，得让自己的余生继续发光发亮才行。

老郑一番思索琢磨后便有了主意。厦门这个地方常年都有来旅游的人，厦门大学是很多游客必打卡的景点，人流非常大，只要抓住这些人流量，必定可以做一番经营。

老郑便在厦门大学附近，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筹备着开店。

他在房间两边墙各置放了一排书架，一边书架摆放自己从家里搬过来的书，武侠，言情，故事，文学，心灵鸡汤，杂志小说等等都有；另一边摆放厦门各景点的纪念卡片，纪念册，笔记本，还有一些小摆件。书是免费看的，看完放回原位即可，纪念品是售卖的，每件上面都标了价格。

中间摆放了几张简约的桌子椅子，桌子上放了只小瓶子，里边每天都插上一支新鲜的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满天星，有时是百合，或康乃馨。插什么花，没个定数，看时节或看当天的心情。

里边是一个小吧台，吧台上放着两台咖啡机，还有各式咖啡豆。旁边还有一个消毒柜，里边摆放着各式样的咖啡杯。靠吧台右边有个高脚柜，里边放着一台复古式的音乐盒。会播放出非常古老的，悠扬婉转，让人百听不厌的曲子。

门口招牌上写着“紫玉咖啡书屋”，玻璃门上挂了块小牌子，上面写着：喝什么咖啡，看书什么书，呆多长时间，你自己决定。

店里没有服务员，老郑也不黏糊人，让客人完全自由，自我发挥。

进店要喝咖啡，得自己磨，自己煮，加糖不加糖，选什么样的杯子，全凭自己喜好。当然，喝完咖啡还得自己洗好杯子，放到清毒柜里。每张桌子上贴着一个二维码，可以扫码付款。要是有人不付款那也没人来找的。

进店也不一定要消费，也许只是走累了进来坐坐，翻翻书，听听音乐。

老伴儿笑他一个老头啥不好干，学年轻人开咖啡屋也就算了，还不看店不收款，搞什么全自助，这样不赔本才怪，看你能折腾多久。老郑却不在乎，每天只端张椅子，拿本书，坐在门口晒晒太阳，看看来来往往的游客，看看书，偶尔也跟来往的客人闲聊几句。

当家人都以为老郑会赔光自己的养老金时，老郑的账户里去刷刷地进账。自助咖啡店里的顾客没一个逃单的，同样的纪念品，在别外卖不动，在这里销售得异常火爆。

老郑的儿子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一个公司高级白领，每天多拼命多努力啊，却不想连个老头都比不了。这老头摆明了就是躺赚嘛，老郑这咖啡书屋羡煞了多少年轻人啊。

当他兴致高时，会走进屋里，在左边的转角的位置坐下来，给大家讲故事。他讲从前有座凤羽楼，楼里有个老头，老头有108个徒弟，还有108个徒孙......个个身怀绝技，搅动江湖风云……

那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好像他自己就是那老头，亲身经历了似的。引得很多喝着咖啡听故事的人，不停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来咖啡书屋的游客，在这里自己动手煮一杯咖啡，随手拿起一本有些岁月痕迹的书翻阅开来，暂时抛却拥挤和烦恼，给自己一点放空的时间。再翻看下那些纪念卡片，没有人在旁边催促，没有人来打扰，自顾自的看，想买就买，不想就放回原处。

也许是听听那音乐盒子溜出来的不知名的曲子陶醉一回，也许是碰上老郑讲故事，可以做一回乖小孩静静地听着，总之是全身心的放松。

有人把“紫玉咖啡书屋”拍照拍视频发到了网上，书屋吸引了更多的游客来打卡。曾一度客满，拥挤在小屋里，还有人排队等着煮咖啡。

老郑看这样子不行啊，太吵了，吵得自己没法安静在门口晒太阳，吵得自己没法在屋里讲故事。于是便贴出告示，凡是屋内桌满了，就谢绝客人入内了。除非有人自行离开后，有空桌后再允许进内。

这样也保证了店内的环境，不至于太嘈杂，自己也比较清静。

老郑儿子曾建议他扩大门面，把咖啡书屋做大，但老郑拒绝了，用他的话说是：我对钱没有兴趣。

是啊，到了这把年纪，有着不低的退休金，还有书屋的收入，老郑完全不缺钱。但现在这个书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它是所有喜欢来这里游客们的。能让来厦门的游客们在异地他乡有一个可以休闲放松的空间，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呢。所以，老郑不扩张，不涨价，继续沿用老模式运行。

这天午后，老郑正把一本《次第花开》盖在脸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忽听不远处有孩子的哭声。他赶紧循声望去，看到两个扎着牛角小辫，穿着粉红公主裙，约莫六七岁，一胖一瘦两个小女孩，正站在马路边揉着眼睛哭泣，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喊着妈妈。

凭经验，这俩孩子肯定是跟父母走散了啊。这马路边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啊，老郑赶紧放下书走上前去，询问道：“小朋友，你们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你们有爸爸的电话吗？你们是哪来的啊？”

老郑着急地一连串的问话，但俩孩子就只知道哭，压根不理会他。

好说歹说老郑把这俩孩子拉到店门口来，其中一个脸上肉嘟嘟的，冒着鼻涕的娃儿开口了“你莫不是拐卖娃儿的吧？我要找我爸爸，找我妈妈，呜呜......”

咦，一口川味儿，这下老郑知道了，这肯定是外地来厦门旅游的。得呢，一会家长肯定会回来找的，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就成。

老郑正想开口，另一个瘦个儿的娃儿，哭得嘴里的口水都能吹成泡泡了，她悄悄伸手拉了拉胖娃儿的裙子说道：“妹妹，莫跟认不到人的讲话，妈妈教了的。”

老郑看着这俩娃，心里倒是乐开了花，这瘦的是姐，胖的是妹妹，看起也不像一家人啊。许是这两娃儿也哭累了，饿了，过了一会也止住了哭声。

老郑上隔壁面包店买了一包牛角面包和一盒蛋挞，递给俩姐妹，说道：“孩子，饿了吧，吃吧，我可不是坏人哦。你们吃完可以在这里等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回来找你们的，别乱跑哦。”

“来，告诉爷爷，你们叫什么名字啊？你们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看我能不能帮你们找到他们呢？”

瘦娃儿有些怯怯的，不敢来拿老郑手上的面包，但肚子却不配合地咕噜了一声。胖娃儿胆子大点，一步上前接过老郑手里的面包，看着老郑说道：“我叫秀儿，这是我姐姐昕儿，我爸爸叫烟易，我妈妈叫千幻。”

说完秀儿便拿起一块面包递给昕儿说：“姐姐，你吃。"随后自己也扯了一块塞进嘴里。

看这俩娃的吃相，是真饿了。秀儿因为吃得太急，面包太干了，卡住喉咙了。老郑赶紧小跑去买了两盒牛奶回来，让秀儿喝了一口牛奶，才缓过来。

店里的人来来往往，一下午过去了，却始终没见这两娃的爸妈出现。但秀儿和昕儿却跟老郑熟络了起来，秀儿问要怎么称呼老郑，谢谢他请她们吃了面包。

老郑说：“你们两个娃这么可爱，跟我家孙子差不多，你们就叫我爷爷吧。”

昕儿正开口叫：“爷爷，谢谢。”

秀儿却把脑袋一歪说道：“可是我们有爷爷啊，我们爷爷在老家啊。嗯.....你这么老，那就叫你老头吧？”

老郑一听乐了，这娃儿有趣得很呢，叫老头就老头嘛，一个称呼而已。

这个下午，老郑没有进屋里讲故事，他在外边给这两个娃给他们讲故事，等他们的爸妈。讲着讲着，屋里的客人都围到了门口来听故事了。

老郑讲小红帽，讲小兔子，讲曾子杀猪，讲孟母三迁，讲凤羽楼的108个徒弟，直到夜幕降临，故事讲了一箩筐，俩孩子都趴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没等来她们那叫着烟易和千幻的爸妈。

老郑想着，看来今晚是要住在咖啡书屋了。不能扔下这俩孩子就自己回去啊，但要是带回去了，万一她们爸妈来了又找不着人啊。

深夜的厦门街头，除了昏黄的灯光，还时不时有几个落寞的，孤单的身影，还有一些来去匆匆的脚步。

他在门口带夜光的小黑板上写上了几个字“如果你累了，可以进来歇歇。”

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女的一边抱怨一边嗡嗡地哭泣着：“你啷个把娃儿弄丢了呢？你是啷个带娃儿的，找一路都没找到，到哪去了啊？”

男的有些委屈：“我以为娃儿跟到你的呢，哪个晓得呢，哎.....这实在不行，只能报警了。”

在店里睡得有些迷糊的秀儿听到这争吵声好生熟悉，她揉着眼睛往外走去，朝着那两个争吵的身影说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吵啥子，秀秀要睡觉觉。”

听到声音的俩人一阵惊喜，女的冲过来一把抱起秀儿，一边哭道：“秀秀你走哪去了，妈妈担心死了。”

听到动静的老郑喊起睡得正香的昕儿，牵着她走到门口，就看到这感人的抱头痛哭的一幕，这就是秀儿说的她们的烟易爸爸和千幻妈妈，终于是等来了。

昕儿看到爸爸，迈着步子跑过去，嗲着声音奶声奶气地喊着：“昕儿也要抱抱。”

烟易赶紧弯腰抱起昕儿，有些激动和后怕，声音都有些打颤：“幺儿呢，你两个跑哪里去了哟，害得我和你妈好找哦。”

秀儿从妈妈的怀抱里挣脱开来，伸手指着老郑说道：“是这个讲故事的老头给我和姐姐买了面包吃，还给我们讲故事，陪我们在这里等你的。”

烟易和千幻上前一人握着老郑的一只手，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鞠躬道谢，就差磕头感谢了。老郑把他们迎进了咖啡书屋，稍作休息，等天亮了再安排下一段行程。

这天可把老郑给累得够呛，又熬夜又伤身。但他看到俩个孩子与父母拥抱的那刻，心里也是无比感动的，是替他们开心，自己也莫名地开心。这真是有意义又难忘的一天。

此后，老郑的咖啡书屋更加自动化了，晚间他也不关门了。他希望不论是某个深夜，或是某个凌晨，那些无处可去的，那些孤独的，那些疲惫辛苦的人。只要看到”紫玉咖啡书屋“，就有一房门为他们打开的，就有一间屋可以为他们遮风避雨，为他们驱逐寒意，让他们可以停留。

他想，本命年的劫？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无论何时最好生活方式莫过于拥有积极乐观，阳光向上的生活态度，保持一颗善良勇敢，悲悯感恩的心，和乐于助人的品性。

2023-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