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阿木大喜的日子,张灯结彩,檐角下挂着鲜艳的灯笼,树上也挂了大红色的绸布,家里家外好不热闹,阿木的母亲做了好几桌的菜宴请乡里乡亲。
闹洞房的人已经离开了,宾客也还在厅堂里觥筹交错,阿木站在新房前迟迟不进去,夜空中洒满了星星,像是闪着光的玻璃珠子,树影落在门上,四周静悄悄的。他突然想起去年招摇山中的那个姑娘。
那几年,招摇山上出了很多玉石,很多人听闻此事大量涌入山中去寻找玉石,玉石的分布有深有浅,开山的炮仗震得老响,鸟兽皆惊。阿木也是其中一个。
阿木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缠绵病榻这么些年,本就不厚实的家里愈发的捉襟见肘了。这年头玉石的价钱不错,阿木便也加入了寻玉的行列。
采玉的日子很艰苦,玉石的分布毫无规律,而且就算寻到了玉石的成色也难以分辨。阿木虽然早些年跟村里的玉石师傅学过几招,但学艺算不得精,看不出很多门道。不过招摇山中野兽不多,偶尔几只白耳如禺的异兽,阿木也看的稀奇,倒也是苦闷日子中的一些趣味。只是这山中树林茂密,遮天蔽日,稍不留神便会迷路,饶是在山上带了几个月了,也大意不得。
这天,阿木在一僻远之处采得几块上等玉石,一时高兴,在此处多番流连,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天黑了。夜里的招摇山,冰冷而陌生,树影重重,像是鬼魅一般。阿木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想着今晚说不定就要露宿在旷野中了,只盼没什么危险才好。
“哎呦。”阿木不知道踩了什么,脚下一滑,竟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
招摇山的夜晚静悄悄的,不知名的树开着白花,柔和地散发着光芒,像是一盏盏指路的灯,灌木丛中偶尔略过几只野兽,流水淙淙,世界安静不言。
等阿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木屋里,灯光昏黄,屋内摆设干净整洁,窗台上放着几盆叫不上名字的花。阿木揉了揉眼睛,这山里头也有人住?
“公子,你醒了。”阿木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像是檐下的风铃串儿。
一抬头,阿木便看见一个左右不过十七八的女子,头发柔顺地挽了个髻,皮肤白皙,瞳仁像是滴进了浓郁的墨彩,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在下阿木,多谢姑娘相救。”阿木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朝女子拱手作揖。
“公子不必多礼。”女子说,“近日山里来的人多,总会有几个识不得路的。”
“我……”阿木正想开口,肚子却“咕噜”地叫了一声。
这一整天阿木都在找玉,带的干粮也顾不得吃,当时不觉得什么,但到了晚上没什么事了,才觉得饿了。
阿木感到脸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饿了吧,我煮了汤,若是不嫌弃的话喝一些把。”女子轻笑。
“多谢姑娘。”阿木接过女子手中的碗,惊异的发现汤中竟有像草茎一般的,绿色的东西,便抬头问道,“姑娘,这是?”
“山里的一些野菜罢了,吃罢,还能害了你不成。”女子的脸色有些不快。
“不不,姑娘误会了,平生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大惊小怪了,望姑娘见谅。”阿木慌忙摆了摆手,又要作揖。
“开玩笑的,你怎地这么老实。”看阿木的窘样,姑娘不禁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地看着阿木。
一时间阿木竟有些看痴了。
“呆子,快些吃吧,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听到女子揶揄的声音,阿木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连忙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招摇山位于南海之上,向来没什么人烟,怎地这几天这么些人?”女子问阿木。
一碗汤下去,阿木只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
“近日听说这山中多金玉,大多数人都是想寻得一些宝贝,换些金银。家母患有瘕疾,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付不起诊费,所以想着来此处碰碰运气。”
“唔。”那女子点了点头。
“多谢姑娘的汤,在下……”阿木放下碗,又要作揖。
“你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说了好几回谢了。”女子笑他。
“这……”阿木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算不得难过。对阿木来说竟也有些快乐,女子常常带着阿木找到一些成色不错的玉石,而且女子熟悉山中地形,也不会迷路,许是这段时间没有太过劳累,一天下来就算没吃什么东西,阿木也不觉得饿。
好日子总是要结束的,阿木要随着大伙儿一起回去的日子也到了。
“姑娘,在下这几日便要回去了,这段时日多谢姑娘的照顾,姑娘……”阿木挠了挠头皮,作了一揖,“姑娘可愿意同在下一起回去?”
“这……”女子面露难色,“只是我在山中住惯了,怕是……”
阿木见状忙低头,“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姑娘。”
阿木转身想走,却听到背后女子的话。
“兴许我会去寻你的。”
“真的?”阿木猛地回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山中的一些物什,给你母亲佩戴着,对身体好。”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些颜色柔和的东西给阿木,笑着看他一眼,“你走罢。”
转身离去。
阿木猛然想起他还不知道女子的名字,朝女子的背影喊,“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雾里 ,空中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
“叫我阿迷吧。”
阿木回去后,把女子给的东西给母亲做成挂坠戴着,病竟然一天天好起来。由于阿木带来的玉石成色皆属上乘,换来的钱使家中的生活也滋润起来。
只是眼看阿木的朋友一个个都成亲了,只有阿木没什么动静,阿木心眼好,家里也殷实,村里给阿木说媒的人不在少数,但谁也不晓得阿木着了什么魔,好说歹说也不肯成亲。眼看就要变成老小子了,阿木的母亲记得吃不下饭,竟又病倒在床上。
阿木这才松了口,“你看着挑吧。”
而今晚阿木就站在新房外,听说新娘子是外地来的,隔壁老谢家的外甥女,人品自然是好的,据母亲说模样也是百里挑一的。
今晚阿木喝的有点多,头很晕,他推门进去。两枚龙凤烛静静地燃烧着,大大的双喜字贴在正中间,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和合欢酒,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
“姑娘,在下……在下心里有人了,对……对不住。”阿木说着晕晕乎乎地倒在桌旁。
龙凤烛烧到了头,一夜无梦。
第二天阿木迷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新娘子仍带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她竟然这样坐了一夜,阿木心里一惊,怪自己不懂礼数。
“姑……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阿木慌忙拿起喜杆,挑起姑娘的盖头。
“昨晚,在下喝多了,实在是,实在是……”阿木满腹愧疚。
盖头轻的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落地。
姑娘抬起头,阿木看见她的脸,心里一惊,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姑娘红红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白皙的脸上还有泪痕。
“你不记得我了么……”
“阿迷……”
你还记得吗?我走了很远,才找到这里。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涉过千万的山水找到你,你不用担心你们会错过,因为有彼此的牵引,谁都不会迷路。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丽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
——《山海经·南山经·招摇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