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连续的阴雨天在本该是雨纷纷的清明节前停了,这让人颇感惊奇,又让人颇感欣慰。
对于春如四季的合肥来说早上还是有些冷的,凉意会从尾椎骨一截截的上升。节假日的出租车似乎总不太够用,路口上挤满了挥手打车和等信号灯的人,公交车同惶惶的行人一样匆匆驶过,清明大部分的早餐铺子都关了门,我们三个散漫的走在路上。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许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桥段,雾气弥漫在绿化带周围,孤独的灵魂穿梭其中,互不相识的人在各自的轨道上行进着,擦肩而过后组成视野广阔的镜头。
出城的大巴在路上走走停停,我在车上碰到一个同龄人,他口袋里有个装满酒的小铁质酒壶,当他在我眼前揺它时我也是醉了。堵车也是无聊,他向我讲述我也就乐意地听了他在皖西呆过的一天。他说他去皖西那天暖和的太阳又转回来了,他和两个同学搭了辆巴车去皖西看裂谷,车上很挤,大叔大妈们在聊着家常,皖西方言不算独特,所以大部分他都能辩识。公路不是太宽,来往车辆也很少,这辆超载的巴车就已极快的速度兴奋地向前奔跑着。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夹杂着淡淡的炊烟味,路两旁的油菜花田应接不暇,池塘零星点缀。皖西的房子不像北方的房屋那么密集,大多是孤立的,胡同也不明显。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条路上装满了异乡的春天。
虽叫作大峡谷,但并不是大得只能看,相反是小的可以爬。他们的目标是踩着又湿又滑的石头通过又窄又陡的狭缝爬到山腰的亭子。同行的女生爬的甚至比他还快些,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说他爬完时兴奋地喝了些酒。毕竟他讲得断断续续,我也因晕车听得也不太认真。他给我讲了他平凡又独特的一天,爬完峡谷才中午,所以我还要写写他后半天做了什么,当然这其中不乏他没做但我给他想象出来的。
下午他们也是闲得蛋疼,就坐着巴车顺路到了毛坦厂中学,他老听身边的人念叨这所中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了解一下学校制度与师生关系也蛮令他吃惊的。他觉得高四吗,就是换一个新学校去复读,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每个小假期的傍晚,出去散散步,走很远很远,再走不同的路绕回来,回来以后写日记,记录途中所见。考砸了就一个人去爬山逛街。有的周末不想学习了可以去新华书店的角落坐一天。这里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个中学热衷考试排名之类的,虽然他上过的中学也很不可描述,但还是不及这所中学,这里大多数人的生活机械,只能采取某种态度以适应老师为他们安排的课业。虽然精神饱受打压, 但大多数人应该感到充实,毕竟有盼头,比如考个安农啥的。他们坐在学校的草坪上,同行的在这所学校上过学的老姐以旁观者(有时我们不得不伪装成一个旁观者,才能拥有回头看一眼的勇气。)的身份又给他们补充了这所中学的一些知识,直到他们有些饿了才考虑动身离开。他们出校门找了家馄饨店要了两大一小三碗馄饨,老板讲的福建方言他勉强能听懂些,吃完稍作修整后便搭上了回程的巴车,来时他兴奋拿手机拍路一侧的油菜花,回去时他静静地看路另一侧的此时已经被夕阳照得透红的油菜花。
皖西的春天,天空分外的高远,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夕阳,从浩浩荡荡的天边坠落下来,霞光扯破云团,将建筑群染得一片猩红。下大巴后换乘高铁回合肥,当他在高铁上准备小憩一会儿时他说他丟了个重要的东西,我好奇地问他是啥,他说是个别人送的小玩意。小玩意儿在身边呆了几年了,曾经丢过一次,他费好大劲找了回来,这次是不好找了,因为他在大巴上感概皖西的夕阳时手里就把玩着那个小玩意,那小玩意落在了巴车上。他说那时他以为、他觉得,拽着不放、不甘心,但其实事后想想比如他现在就觉得原来也没有那么重要。那天晚上下高铁后他们又换乘地铁回学校,他还在对那小玩意以及想到的一些东西耿耿于怀,以至于好几次走路没站稳差点摔倒。人的一生里只有两种想念的话,应该是不在身边的,和永不会再回到身边的。不在身边的该想念,永不再回到身边的就该永远想念。那他可能在想念送给他小玩意的人以及永远想念他的小玩意。从回程地铁缝里进来的风一阵又一阵,怀揣着告别的心情,他的回忆随风弥漫也是一阵又一阵。他这时打趣地说那风是从皖西跟来的,辣眼睛,但那时他却怎么也装不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把低落的情绪带给同行的老铁他还是感到很愧疚的。有时我们不得不试图编造出一个聆听者,才能好好讲完一件小事或者一天的小事。
他不再讲话时路已经不堵了,按照大巴当前速度的话应该一会儿就到站,他跟我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却没说为什么再次来皖西,我虽然很好奇但却没问,不是为某种情调之类的,是因为我晕车晕得不想张嘴了,到站后到时候我肯定会跟这个同龄人挥手告别然后跟同伴们去玩个一天要么两天,想到这我不禁心情好了起来,我打开车窗透气,风灌进来跟他描述的很像。
没准这阵风还认识我,不对,是认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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