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里的汪二,男,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儿。
人长得并不丑,五大三粗的,干活肯卖力气,左邻右舍有事也肯帮忙。
就是平时爱喝点小酒。其实吧,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嫖不赌的,喝点酒也没啥。可他偏偏喝完酒就咋咋呼呼,拉着长辈称兄道弟,这还得了!因此在乡间风评并不好。此外,倒也没啥大毛病。
上头还有个姐姐,远嫁了。如今他和他七十多岁的老母,挤在祖传的三间破平房里,相依为命。
一天,他到隔壁村去吃酒(农村红白喜事通常要大操大办,从头天晚上吃到第二天中午。他这是赶的头宴),碰巧邻村几个光棍儿聚一桌,一高兴,小半斤白酒下肚,就二麻二麻了。
酒足饭饱,汪二也要回家了,边走边哼着曲儿,哼几句就打个嗝。
乡下交通是弯弯绕绕的石板路。就近找来的石头,胡乱砌的,不看路的话容易摔跤,但总的来说比田埂好一点。
2
天要黑了。借着残破的暮色,能看到他的黑影在田间移动,歪歪倒倒,踉踉跄跄,速度并不慢。
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要过一座桥,桥是整块石板搭的,经年累月都被脚磨平了。桥下面水不深,但能听到潺潺流动。桥那头是一棵百年大榕树,遮天蔽日,适合夏天路人乘凉,根部目测五个成人合抱。大树背后是几个野坟,平时没人管,但清明节前后总能看到纸花乱飞(当地有插坟飘的习俗)。
过了桥,正哼着曲儿兴致勃勃的汪二,忽瞥见榕树一角蹲着一个人,令他吃了一惊。走近些,看身形是个女人,背靠着榕树半蹲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头半埋进手臂里,漆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长啥样,但直觉是不丑的。
汪二忽地胸口一热,全身都有点热,忙转过头,故作正地咳了好几下,吐了一口痰。正了正嗓子,才对着那女子关切地问:“妹子,这是咋了?咋蹲在这儿?咋还不回家?”
那女子貌似在呜咽,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回答道:“大哥,我脚崴了,走不动了。”汪二刚想凑上去看清楚,她又立即把头埋下去了。
汪二此刻心情躁动,见色起意不敢说,怜香惜玉之心肯定是有的。他环顾了下四周,几户农家的灯点缀在夜幕里,看着不远,可对乡村小路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再看看天,真的快要黑尽了。
汪二作为难状,但又语气决绝:“妹子,这样,你上来,我背你,跟我回去住一晚,额······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娘睡,家里还有我娘。明儿一早再送你回去。”看那女子没动,汪二又再补一句:“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这村里谁都知道我汪二虽不是什么好······额谁都知道这村里我汪二是个大大的好人。”汪二这两句话说得十分有气势,“大大”这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感觉那女子“噗嗤”笑了一下,汪二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下来了。赶忙抓过女子旁边竹篾编的大背篼放背上,弯下身去,背对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女子终于爬上了他的背篼。汪二一起身,轻快地迈开了步。
汪二心里挺高兴。女子并不重,百斤不到,这对干惯体力活的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这个重量偏偏让他心里很畅快。不自觉地唱起了“黄土高坡”(那会儿这首歌村里很流行),老远都听得见。唱着唱着竟唱到了猪八戒背媳妇,张二忽地一个激灵,这首歌不能唱,忙住了口。
背上女子很安静,呼吸声轻不可闻。“妹子,睡着了哇?快到家了。”
没回应,估计真睡着了。
3
夜已经黑尽了,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一两点灯光也离得好远。全凭着双脚的记忆,当然对乡下人而言,也够了。
几声急急的犬吠传来,没完没了的,闹得人心慌慌。汪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酒也醒了大半,额头的汗珠不自觉流到了脖子。四周黑压压,感觉背上有千钧重,又不能放下来看看。只得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跳的往家里赶,也不大管背上的人儿受不受得了颠簸。
还有一段田埂路就到家了,终于。
汪二脚有些软,大老远就开喊:“妈,妈,妈,睡着了没有啊?赶快来开门!”边喊边飞奔到门口,双手捶打着门扣。
好半天,里面门闩响了,汪老太一手提着豆大的煤油灯,一手开门(当时电灯已普及,但上年纪的老人还是习惯用煤灯),骂骂咧咧道:“咋弄完才回啊?肯定是又喝高了。喊你少喝点不信!老娘都睡着了又被你龟儿子吵醒······”汪二忙打断她,双手抓着汪老太的胳膀,“妈,快把手电筒拿出来,看看我背上背的是啥子玩意儿?!”忘老太甩开汪二的手,从左边口袋里掏出电筒,从汪二脸上扫过去,射到他背后。
汪二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忽然听到他老娘破口大骂:“啥子都没得,你背个烂背篼回来干啥子啊?!”汪二一听这话,像遭了一道霹雳。震惊之余,赶紧放下背篼,借着灯光,果然什么也没有!
不对,兜里有几根水草粗粗结成的绳子,还飘了两三张纸花。
从此以后,汪二再也不喝酒了。
End(注:这是90年的故事。是村里发生的真实的事儿。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大意是告诫我们:夜路走多了,会撞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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