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今已亭亭如盖矣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项脊轩志》

 

庭院已经久未修，风吹雨打让它累累痕迹。这庭院终究是太空了啊，想到妻子生前最爱吃枇杷，剥开黄皮笑起来甜到酒窝。想着想着，这一棵小小的幼苗，能否经得住这冬冷夏暖啊。多掩些土吧，多来给它说说话，一晃，也不记得多少年，好像一夜之间，就发芽、抽枝、散叶、直到“亭亭如盖”了。

“枇杷结果，香溢南北，四邻欢腾。庭深十丈，友邻汇聚，站无缝隙，宛若吾娶妻之日，深思至此，人皆喜笑颜开，唯吾泪矣。”

幼时读苏轼的“小轩窗，正梳妆”，不懂一个正常的梳妆场景，怎么会过了十年，还印象如此深刻。直到读了《项脊轩志》，才懂得对于某些人，记忆里总会有一些地方“时间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万物亭亭如盖”。

有人说这句话读来有点物是人非事事休，回忆有多美好，想到不能再拥有就会多揪心。初闻不解词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想到逝去虽然有些忧伤，但是时光总是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就像种下一棵枇杷，收获一片浓香。无独有偶，枇杷树这个时光的见证人在今天换成了另外一种植物。广州白云区景泰街，有一栋小区楼高9层，爬满了簕杜鹃，它由一楼的住户25年前手植，刚种下时不过一米高，如今已出现“一川花瀑”的盛景。多年过去，当年的种植者已离开人世，由他年近7旬的儿子接手打理。

父子二人的时光，说慢也不慢，按每年一层楼的速度向上攀爬。

而对于多数人，时光是滴答滴答跑得飞快，找不回“从前的日光慢”。日历撕了一天又一天，今晚已是2018年的第81个黑夜。

泡开一杯茶，由暖转凉，片刻而已。低头静静看着鱼缸刚冒出来的睡莲，在厨房帮妈妈择好菜，在寂静的夜里看着窗外的星星，邻居的小孩停止哭闹沉沉睡去。生活安静而又能从妥善相处中得到愉悦。2月的阳光还未忘记，4月的雨就已经要开始裹挟而来。

有个小朋友说，如果把人的死亡当作时间的终点，那么只会惶恐失去。而如果把人生作为一趟时光的旅程，那从出生开始就不是失去，而是一点一点地得到。每一个夏天的来临，都意味着我们已拥有过最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