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茶 丧事(下)
他骂了一声,只得一路划着火柴,摸索着往天井走,快走到后面那个天井的厢房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停在那里仔细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没了。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玉秀?”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听到自己的回音—“玉秀?”他听得全身一哆嗦,火柴也灭了。
他心跳得厉害,想着可能是听错了,要不就是春田两口子在后面屋里说话。
这么一折腾,他只觉得肚子疼得更厉害再也憋不住了,划燃一把火柴举在手里一路急奔,蓝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他全身寒毛直竖,仔细听着,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在厕所里蹲了许久,一会儿想着是不是毛肚不干净吃了坏肚,一会儿又想着他大儿输了多少钱,就是不敢想刚才听到的说话声。然而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吓得心跳都停了!“谁?”
他猛地掀开厕所的棉布门帘,又问了一句:“谁在那儿?”他这时在黑夜里蹲得久了,自然是看得清周围的一切了,他看见有个人影一晃,闪进了后院的木门里。
那背影很像是玉秀他男人,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许三强心里害怕,赶紧从厕所出来,直接翻了围墙走大路回家去了。
第一杯茶 丧事(下)接下来的日子也是一场接一场地酒席连着吃,吃饭的多半是来帮忙的。春梅和春生第二天一早终于赶回来了。春生将他爹背进了棺材,然后跪下来磕头,玉秀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春梅两手扶着玉秀,默默流泪。那些亲戚也在一旁抹眼泪,只有春田两眼无神地跪在那里。
这天夜里,灵堂已布置妥当,守夜的人便多了,几个敲木鱼的道士围着棺材一边敲木鱼一边唱,唱一段,念念有词地说上一段,无非是死者的生平之类的话。等他们说完,玉秀就要带着一群儿女下跪,唱一阵,说一阵,跪上一阵,一直唱到鸡叫三遍。
到了第三夜,鸡叫三遍之后,木鱼声一声赶着一声,密密地敲下去,黄大毛缓缓起身,从身旁的木箱子里取了锣,用力敲着,“孝子磕头啦——”那一声吆喝洪亮而悲凉,听得人心里无限哀凄,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玉秀一家人同那些亲戚都在棺木前依次站好,黄大毛喊:“跪—”
那些人跪下,磕头。
黄大毛又喊:“再跪—”
那些人又跪下,磕头。
黄大毛再喊:“再跪—”
那些人再次跪下,磕头。
黄大毛对着帮忙的人喊:“封棺!”
抬棺的人一涌而上,盖上棺材,钉上钉子,再用绳子捆绑棺木,然后拿四根硬木串上,上肩。
黄大毛敲锣,“放鞭炮!”一时鞭炮声炸开了,天也快要亮了!
黄大毛敲着锣走出去开路,大喊,“上山啰!”
春生和春田举着幡走在最前面,放鞭炮的和洒纸钱的人跟在后面,接下来是抬棺的人,春梅和春田媳妇扶着玉秀走得慢些,拉下了一大截,那些亲戚和帮忙的人捧着花圈跟在最后。
将死者送上山安葬,那些活着的人回来吃了饭,这场丧事才算结束。
许老三那晚受了惊吓,几天都提不起精神,这天晚上玉秀接他们几个管事的喝了几杯酒,又留他们打牌。许老三见牌桌上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就把那晚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
黄大毛看了他一眼,“呵呵,我看你是酒喝多了,自个儿吓自个儿。”
“唉呀,我是真听见有人说话来着!”许老三有些懊恼地说。
芬兰她男人说:“她这屋里少说也死了几十口人了,老房子,哪有不闹鬼的?”
其他的人附和道:“那是!那是!”
一屋子人里聚在前厅,你一言我一语的,又玩了一个通宵。
第一杯茶 丧事(下)那天深夜,春田悄悄下了床,从门背后取下他爹的大衣披上,上了厕所回来,又溜进了玉秀的厢房,他掀了被子在玉秀身边躺下,“小祖宗,你怎么才来?”玉秀埋怨道。
“再怎么着也要等她睡着了啊!”他说着,一只手毫不费力地解开玉秀的衣服扣子,玉秀哑着噪子笑着,“哎呀,你轻点……”
窗外的天井里,石榴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像火一样在绿叶间流淌。屋檐下,一个女人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椅子上,将绳子在梁上拴好,然后套在脖子上,只听见“嘣咚”一声响,椅子倒了,那个女人吊在半空中,像一只蝴蝶抖着翅膀在风中飞舞……
第二天一早,芬兰从玉秀门前经过,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大门口梳头。
“哎——芬兰啊,我媳妇死了……”
芬兰吃了一惊,立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见玉秀又接着说:“早上我一起来,就见她吊死在房门口……”
芬兰被吓得不轻,朝着玉秀走了几步,又退回去几步,“不行,我找谢九婆去!"
……
很快,鞭炮声陆续响起,那些人一个个又陆续赶来,围着春田媳妇的尸体看热闹。
"哎?你说,这姑娘该不会是与她公公……与她公公……”萍儿婶私下轻声芬兰说着话,萍儿婶朝她眨了眨眼睛,芬兰马上会意,说道:“是啊,这公公一死,做媳妇的也跟着去了,难怪那天出殡她都没哭一声呢!”芬兰轻声叹息着。
“糊涂的人啊……”谢九婆摸着春田媳妇脖子下的血痕,若有所思……
那些人都装作没听见,漠然地看着床上的人,仿佛看着睡着的婴儿一般。
玉秀低着头坐在那里抽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无声地笑着……
第一杯茶 丧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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