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我说很喜欢向日葵,希望以后可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房子的后院种满向日葵。
有一天少年问:“你想不想去我家,见一见我的爸妈?”
我有点忐忑,还是答应了。
一路上他的两个好朋友都在说笑话,类似周星驰的那种无厘头。平时很少笑容的他,那天特别开心。少年牵着我的手,我们并排坐在巴士上,夏天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打在我们脸上,凉凉的。一路吹着山风,聊着天,说着笑。
车子转弯的时候,少年突然正身而坐,脸上有点神秘,“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什么?”
“一会你留意看窗外就知道了。”
车子又一个拐弯,一座山显露在眼前。朝向我们的那一面,种满了向日葵,绿绿的枝茎,黄色的花苞,尚未开放,但即将绽放的模样。若是全都开放起来,必是漫山的小太阳。
我开心极了,“好大一片向日葵呀!”
少年咧嘴笑:“我爸前段时间买下了这座山,还不知道用来种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向日葵,就种上了。”
“啊?给我种的?”
他点头。
我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一直回过头去看那半山的向日葵。是哦,谁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半路上种花呢。也就只有他会做出这种事情了。
我一直恋恋不舍地回头,他摸摸我的脑袋说:“不用舍不得。等花全开的时候,我们再回来看。”
那时候我望着他,心里想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夏日了,再也不会有可以遇到这么喜欢的人,这么好看的少年,这么轻松的下午了。
为什么那时候要那样想呢,如果换个念头,事情或许会不一样呢。
他的爸爸妈妈做了很丰盛的晚餐。他的哥哥弟弟们都很帅,也很可爱。那是第一次在男孩子家里吃饭,我很拘束,他们看出来了,但没有特别留意,只是待我特别细心。
吃完饭以后,我提出要洗碗。
大家有点惊讶但也没有阻拦我。
少年帮着我把碗碟都收拾进厨房,然后陪着我洗刷。后来他看不下去了,因为我真的不会洗碗......他便一点一点教我怎么用洗洁精,洗碗要清洁到底部,涮锅是怎么做的。我们嘻嘻哈哈闹起来,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问我是否可以接。我点头。
如果那时候我不点头,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了。可是我怎么猜得到那通电话所牵引出来的前因后果注定改变了我们的轨迹呢。但是我点了头,历史就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了。
洗过碗后,我们到街上去。夜里的小镇,并不吵闹。我们几个刚上大学的年轻人,手里拎着可乐啤酒,晃晃悠悠,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搞笑的话。他的好朋友们,他的弟弟们,还有他,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青春活泼的气息。
走到街灯昏暗的地方,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圆的不像话。月光洒满了地面,五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前前后后地走着跑着,那一瞬间的情景,就像梵高的画。充满了色彩,热情,深邃,但也暗含了许多的忧伤。那时候我们尚未清楚忧伤的实质,我却已隐隐约约的预感到它的到来。
有人无意中踩到一个空的啤酒瓶子,在安静的夜里发出突兀的响声。我被吓了一跳。
有人搭住我的肩膀。
抬起来,他对我一笑。
一定是少女的心情太充溢,令我觉得那个月光下的笑特别温暖。
“别怕。”
直到第二天吃早餐,我都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
他的弟弟打趣说“这位姐姐一定是犯了花痴。”
我不反驳,他不理睬弟弟,拉着我说“带你去地方。”
然后我们一个劲地往他家楼上跑,跑了六层,才到楼顶。
一打开门,满眼的花,全都开了,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各种各样的鲜花,大的小的。中间建了个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凳。
他好像又想到什么,让我等等他,便一溜烟地跑了。五分钟后,他拿着两本书出现,笑嘻嘻地看着我,“怎能忘记你最喜欢看书呢。这个花园最适合看书了。”
我接过来,是本泰戈尔的诗集。
“我很喜欢泰戈尔。”
“我知道。”
“你读什么?”
他把封面翻过来,是本物理学的教科书。“我不像你,我读理科的书觉得很意思。”
“君子和而不同。”
于是那日上午,我们就坐在楼顶的花园里,静静地读书。
少年穿着一件白T恤,单手撑着下巴,一页页地读着厚厚的课本。他身后是仲夏的阳光,在红花绿叶和灰色的地板上闪耀着。
楼底下是喧闹的街闹,拥挤的人群,还能听到阵阵的汽笛声。但我们是那么地安静,静地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
后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偷偷拍了一张照片,他的侧脸很好看。
那时候我想,如果可以与心爱的人隐居在山城里,一饭一蔬,共同耕耘。不求繁华与财富,但能与子携手普通日常,每日醒来可以看到对方的容颜,该多么美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是后来,没有等到那半山的向日葵花开。
少年说:“你不是普通的女孩,你对我不是情爱的存在,你是我心灵的一部分。你不知道自己曾经拯救了我,在我人生灰暗的日子里,你给了我光。”
我并不知道,我不清楚他生了什么样的病,又是怎么好起来的,以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他抑郁的时候都在想什么,痛苦的时候又怎么度过的。我不知道其他人对他的看法。我或许也并不真正了解他。
我曾经知道过一些,但我那时候力量太薄弱,完全不知道如何应用。
只是我们对待人生的方式有了分歧。而那个分歧在那通电话之后便彼此明白了无法达成共识。
我想后来的他应该更明白了我,而我也更理解他了。但是人生没有回头的路。往事只可回味。
“如果你三十岁还未嫁,便嫁给我吧?”
这样的约定,很多人都有过。电影里用得太多的老套,其实源于生活的不断重复。
“我才不会三十岁都嫁不出去呢。”
“你不想嫁给我?”
“我不想生孩子。”
“那就不生。我家里兄弟那么多,传宗接代少我一个无所谓。”
“我想领养两个孤儿。”
“领养多少个都可以。我努力赚钱。”
“那让我考虑考虑是否嫁给你。”
一定是太年少,才会许下那样的承诺,也是因为太年少,才会问出那样的话,给出那样的答案。
现在回看,好像笑话一场。
但那时候我们那么真,真得只牵过手,但却可以许下天长地久。
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那段记忆。
我们已有很多年不再联系,但他的好朋友现在仍是我的朋友,但也不再充当我们两人之间的桥梁。
“难道你真的打算三十岁嫁给他?”
“没有。”
说到底没什么撕心裂肺的情节,甚至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连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只是看到了彼此内心的最深处。
要怎么表达,人的内心无法成为表象拿出来展览。
少年说过他把自己的心锁上了,只有捡到钥匙的人才能走进去。
其实很多人透过窗户也进去了。但我握着钥匙,却选择不打开。
以前看电视总以为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后来才明白,相爱的人往往不在一起。或许,有时候两人未必需要在一起。
小时候总想知道别人是否喜欢自己,年纪再大一点谈恋爱时候会问别人是否爱我。
后来不问了。因为这些问题不再感兴趣了。
反而是我开始反问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对方,是否真的爱他。
再后来我也不问自己了。这些问题其实无需多问,自然就感受得到。每个成长了的女生都知道,总有一天会过了耳听爱情的时候。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会珍重的,珍重彼此的感觉,彼此的纯粹。
十九岁的时候,我们没有辜负青春年少。我们爱得那么地单纯,那么地浪漫。虽然最后没有等到那片向日葵开放,但在我心中那个夏日就是永远不败的向日葵。
我想少年应该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永恒。
Vinc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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