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不紧不慢地,就将光阴悄悄偷走了,如果不是现在我坐在电脑前认真地回想自己的生活,我都不会意识到,我已经离开学校快半年了。
我还记得从大学回来,离开的时候恰好是晚上,和几个相熟的老师告别之后,便坐上了南归的火车,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去曾经生活四年的地方,看看它的变化,然后在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可是直到今天,在朋友圈看到学弟学妹晒的学校的图片,忽然间就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到底,那些已经待过的地方、发生过的故事、和爱过的人,都回不去了。
其实我也不是习惯性地念旧,但是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回想之前的那些事情,那些经历过我的生命,然后又变成故事的人,信佛的外婆常常跟我说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都是有缘分的,聚散皆有定数,从前我常常会为那些慢慢改变的事情、慢慢走远的人惋惜,进来可能听外婆念叨勤快了,亲人、朋友、爱人之间的离别好像已经不能让我分外悲伤了,更多的好像是一种祝福,祝他们往后的路一片平坦,也愿我自己未来的日子充满期待。
我还记得刚念初中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周记,说的就是曾经一起读小学的小伙伴慢慢变得陌生,慢慢变得不再亲昵,我记得那时候我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她在我的周记本上批阅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果把人生的轨迹比喻成水,你喜欢碧绿发臭的死水,还是潺潺流动的小溪?我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慢慢看淡那些所谓的离别了,但是我想,如果没有她和外婆的那些话,在我之前所经历的的那些所谓的惊涛骇浪式的离别里面,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淡地就全身而退了。
人这一生中,会经历多少次离别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离别,好像经历过那分离的阵痛之后,更漫长地回报,是成长。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爸在灶台后面往我的饮水瓶里面加上细细的砂糖,然后倒上白开水,明明已经将瓶子拧得很紧了,却还是将瓶子倒过来在手掌心扑了扑,检查一下有没有水渗出来,确定没有之后,才放进我那个酒红色的小书包里面,末了还叮嘱了一下我哥哥,告诉他在学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我,我哭了就一定给我喂糖水,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真容易满足,一口糖水就把我打发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我的父母,至少在五岁之前漫长的时光里,我从未单独一个人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记得我离开家门的时候特别忐忑,走了一会儿遇到邻居家老太太的时候,心情就更忐忑了,因为她给了我一块糖,然后摸摸我的头说:“好孩子,要好好上学呀!将来考大学。”我听了她的话顿时就有一种完全告别江东父老的感觉。这样说吧,在我当时仅五岁的见识里面,我的亲人就是我的全世界了,当然,邻居家老太太是我世界之外的一棵能够荫蔽我的树,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给予我的最初的善意,全都来自于她,至于理由,那就更简单了,我小时候吃的糖果基本都是她给我的。好像这又暴露了我特别容易满足这一点,毕竟别人的一块糖,又让我觉得世界美好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所有年幼时候让我觉得重要的人都来送我了,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壮烈。我不知道我从家门离开的时候,我的父母心里会不会像龙应台在《目送》里写的一般,看着我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心里默念着不必追,但是我只记得那时候我总是动不动走一会儿就回头看一下,看见我父母还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便再走一段儿,看他们不在我身后了,我便开始放声大哭,当然结果就是我哥因为要等我一起上学迟到了,恨恨地教训了我一顿,当然,没有用武力。
我小时候是真的爱哭呀!特别是自己特别委屈的时候,我记得上学第一天的时候,我因为在老师上课的时候长了一首我哥在我上学之前教我的歌,然后老师用教鞭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我从早上十点多哭到下午两点多,当然,最后的解决方式就是,还剩下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对我完全无语了,对我说:“孩子,你先回去吧!明天别迟到就行。”然后我在听她说完了之后哭得更加厉害了,当然这不妨碍我回家,我一边将我的小书包背起来,然后一边喝了一口我爸给我准备的水,最后嚎了一嗓子,然后在我幼儿园教师一脸无奈的表情下走出了教室。还好那时候我已经有不错的方向感了,沿着早上的路慢慢走回家了。当然,事情远不会那么轻易就解决了,就在我快要到家的时候,我遇到了邻居家老太太,就是这个在我童年里面的重要人物,看见我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儿,忙放下手里的柴刀,心疼地擦了擦,然后问我:“孩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当然,顺便又给了我一颗糖。我接过糖,认真的看了看她之后才认真地摇摇头说:“没人欺负我。”但是话还没说完,我又哭得更大声了,大概是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人,大概是因为有人心疼我的委屈了。
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早已经不会因为被别人误会或者其他的什么哭,但是每当我的委屈被身边的人关注或者懂得的时候,我马上就哭得像一个傻子。
如果说小时候的离别就像象牙塔里面一个美丽的插曲,那么再大一点的时候,那种离别就变成了一种带着傲慢地沉痛。父母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决定外出务工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开始了我和父母长达十年的矛盾。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我十岁那年的秋天,父母在我上寄宿学校的第二周回到家的时候告诉我的,那时候堂姑姑在我家,帮我家一块儿秋收,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说到这件事情,我记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脑子空白了一下,然后便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自己流出来的泪水被父母看见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样,经历过一夜长大,在父母出去务工之前,我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大小姐,如果不是认识洗衣粉袋子上面的文字,大概我会觉得它是食盐,如果不是因为食盐放在壁橱里,我大概会觉得它的清洁能力不会比肥皂差。我不知道我在父母离开家之后吃过多少没有盐或者齁到吐的菜;也不知道因为手洗衣服的方式不对,浸泡在洗衣粉水里面的手指擦破了多少次;更不知道当我从小时候那个被送别的人变成家庭的留守者,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生活哭了多少次。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我往后计较父母是不是足够爱我的理由,然后和父母争辩了十年也叛逆了十年,这个中疼痛不亚于凌迟,“我饿的父母不够爱我”,就像我青春里一个么有办法摆脱的魔咒,每当父母做的决定有半点不如我意的时候,它都会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然后长成一棵黑暗的大树,将原本我对待家人应该有的温柔、体谅全部化为乌有。很多年以后的现在,当别人说我做饭的手艺不错,或者说我有一种难得的成熟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苦笑,在没有经历故事之前,谁不是小公主呢?
如果说年幼时候的生离是生命难得的体验,那么后来的死别就成了一种明白生命轮回的智慧。爷爷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离开的,从检查出来生病到去世只经过了一个月,我旁边的人都说,爷爷是幸运的,因为他在家里去世,没有经历各种各样的化疗或者各种各样的手术,去世的时候头脑、口齿都很清晰,算得上是非常有尊严地走了。可是那些话都是别人说的,当那些所谓的安慰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都不作数了,我宁愿他受一些身体上的折磨,只求能够多陪我一段时间,至少在我明白他不久于人世之后,做好了他终将离去的准备之后。我记得那时候我刚放寒假,不过才一个星期,我坐在他房间的隔壁包馄饨,听见他的声音沉沉得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我还走到他身边跟他说:“爷爷,等我包好了,我就给你也煮一份。”我记得他当时是那样回答的:“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哪儿还吃得下这些东西。”这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住这句话十年了,他走了就没有再回来,就连我的梦里,他也只来过一两次,每次梦见他的时候,他都扛着屋里那把锄头,站在阳光下和身边的人说话,叫他们不要欺负我,但每当我走进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在安静地看着我,也不笑,只是看着。今年九月的时候,奶奶也走了,奶奶去世后的一周,我梦见奶奶让我给她整理好衣服,梳梳头发,远处的爷爷在等她,他们终于在阔别十年后再次重逢了,我却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变成了没有根的人。从前即便父母不在家,千里迢迢,我只要回去,多晚他们都会等我,但是现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却再也不敢踏上那片曾经热爱的土地了,那种没有人为你等候的感觉,真的好差,但我还是希望,重逢后的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平安喜乐。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成长都伴随着离别,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生会被多少人送别,然后送别多少人,只愿当我们想起对方的时候,天涯共此时。
写给生活的一百封情书 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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