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束光

作者: 拜读LY | 来源:发表于2023-01-08 22:0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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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南打开门,一脚踏进去就看见整整堆了一屋子的书,一摞摞如小山丘般摆满了桌子、凳子、地面。穿过书堆,进了一个小门,到了卧室,这里不大,摆了一张床,床头左右两边堆了两摞书,地下也堆满了书,留一条通道,只能走到床边,看着这大大小小一摞又一摞的书,司南心里发麻,他走过去,使劲拉开了窗帘,一束光透了进来,随即灰尘飞舞在这道光中。

    他伸手弹了弹手边最上面的一本书,肉眼可见的灰尘也飞了起来,看来这本书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他绝望的一屁股坐在床上,肥胖的身体压得床咯吱咯吱响,他又挠了挠头,这么多的书,就是卖废品都得搬老半天,干脆丢弃算了,直接回家吧!

    想着想着,他倒头睡在床上,这是他来到南城的第三天,没有怎么睡过觉,基本都是在殡仪馆度过的。处理完哥哥的后事,他来到了哥哥生前所住的房间收拾东西,就一眼看见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书,除了书好像也没有别的,他合着衣服倒头睡在床上,明明很困,却无法入睡,他随手拿起床头一本书,就这样躺着翻两页,伽马射线研究原理,看不懂!

    他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手不由自主又抓了一本那边床头的书,阿尔法衰变和贝塔衰变,他漫无目的地往后翻,伽马射线对细胞有杀伤力,医学上用来治疗肿瘤,看到这句他瞪大了眼睛,再往后看,又看不懂了,他盯着他能看懂的这一句,好像时间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梦,他看见瘦小的哥哥坐在床头,告诉司南:“这些书特别有价值,十分珍贵。”

    司南说:“是啊,你的书这么好,只对你有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哥哥笑着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千万不要丢弃啊!”

    司南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放到这里吧,我也无心理你的书。”

    “那怎么能行呢?这些书我托付给你,你可要照管好它们。”

    “那你自己呢?你知道我从小不爱看书,你还托付我打理你的书,这不是为难我吗?”

    哥哥笑着说:“你看你这脾气又来了,总是这么任性,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是一个男子汉!”

    “算了吧?我还是男子汉呢!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谁说你是没用的人?现在你可是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你可知你肩负咱们一家人的重望,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喝酒不要贪杯,记得一定要减肥!”

    “其实你一直都很努力,我们都知道,你的小金库已经存了不少吧?足够你娶个媳妇了,眼光也不要太高了,不要老想着找一个多么漂亮的,朴实的能过日子就行,我这里也存了不少钱,你拿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哥哥接着说。

    “怎么可能拿你的钱?你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钱,你自己存了钱,自己不娶媳妇,还来说教我,你就是一个工作狂,干嘛那么努力?你早就应该娶一个媳妇!”

    “唉!我还真没想过要娶媳妇,我是想着攒够钱了,先给你娶媳妇,让你好好过日子,我工作太忙,以后再说,可是这时间也来不及了,我要走了,就这么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我还是不放心,来看你一趟,以后一定要多看书。多看书,你就能了解这个世界,多看书就会讲道理,多看书也能拥有智慧,多看书,你以后的生活坎坷才不会那么多……”

    “好啦好啦,你又让我看书,那看书不是你的专利吗?干嘛要让我看书?我根本不感兴趣。刚才说你要走了,你去哪里呀?这个房间不是你的吗?你干嘛要住这么小的房间?存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给自己买房子?你至少买一个大房子,一个大书柜,把你自己的书放到里面呀!”

    “来不及了,以前总是考虑工作上的事情,没太在意这些事,现在晚了,我要走啦!你懂的,我要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呀?快过年了,要不我就留在你这儿和你一起过年吧!那也不行,咱们还是回家,家里那么大的房子,这里太小了,就只有一张床,咱们俩根本睡不下,而且我这么胖,你看我一个人躺在你床上都占满了,你可怎么睡呀?”

    “没事儿的,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那些卡里有钱,你可以花,这是单位的公寓,等你收拾好一切,整理好心情,就把钥匙交了,回家吧!”

    “你啥意思?我把钥匙交了,你以后住哪里呀?我不可能花你的钱,你知道的,你到底要去哪?难道这一次是去外国交流?要去很久吗?”

    “是的,这一次我要走很远很远,而且是永久的,这走之前,我还是不放心来和你说说话。”

    “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你的学术研究不是第一位的吗?你的学习交流不是第一位的吗?你出差不是第一位的吗?”

    “对不起,我以前不该这样,对你的关怀少了,从来没有好好和你聊过天,过年也没有及时回家,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忽略了你,忽略了健康。我后悔了,可是也没有办法了,我就要离开了,永久的离开了,你一定记得减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作为哥哥,我觉得我都没有资格再说你什么,走之前也没有见最后一面,对不起!”

    “你好奇怪呀!今天老说对不起,让我感觉怪怪的,你以往总是很骄傲呀!你是了不起的人物,从来都不问家里人,好像过年叫你回家也是多余的,你可知道我一年就等腊月,扳着手指算你回家的时候,你总是来的很迟,走的很早,来的时候手里还带着工作,我说咱俩一醉方休,你却不同意,说喝酒容易断片,对工作有影响,我叫你出去和咱们小时候的同伴一起坐坐,一起喝喝酒,一起聊聊天,你怎么说的?你的时间很宝贵。唉!实际上我是很没面子。算了吧?也没什么,大家知道你从小是学霸,长大后,你又是工作狂,能拿你有什么办法?我理解你,不用道歉。”

    “可是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你在一次演讲的过程中,突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哥哥默默转过头去,陷入一片沉思中。

    “我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开车到飞机场,就来了,可是这几天我来你这里,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你去哪里了?这不是待客之道啊!还是亲兄弟,来你这里,你还好意思消失这几天啊?”司南看着哥哥低下了头,很内疚,很自责的样子。

    “算了,我也不怪你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咱俩明天就回家,到底为什么晕倒?回去好好找中医看一看,在家里保养身体,等你康复了再来!”哥哥转身朝着客厅走去。

    司南感觉特别特别困,和哥哥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心里舒服多了,一闭眼就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窗户外又透进一束光,明显不是白天的阳光,而是晚上的灯光,他感觉肚子已经很饿了,他想打开灯,又不知道灯在哪里?突然,他想起哥哥昨晚就在自己身边,哥……哥……哥……哥……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传来一阵寂寞,他下床摸索着打开灯,看见一堆又一堆的书,和自己刚进房间时一模一样,心想哥哥也不收拾一下,突然他看见了自己胳膊上戴着的黑色孝圈,后背一激灵!

    他第一次感受到,哥哥走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想起他刚来这里,忙着去殡仪馆处理哥哥的后事,什么都没有想,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唯一的亲人,已经离他而去,心口堵得慌,饥饿感也没有了,第一次让悲伤填满了大脑、心、胃、还有整个身体。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疯狂地翻着这一摞又一摞的书,想要找到哥哥的遗言或者什么!

    一本又一本,不知什么时候,窗户又射进一缕光,尘土肆意的在光中飞舞着,他站起来挪一挪脚下的书,不停地在房间里渡步,走着走着,他来到小厨房,看见一堆泡面,旁边有烧水壶,他胡乱地接了些自来水,煮了一碗泡面,吃完后,他匆匆的又投入到翻书中,整整翻了一天,基本都看不见书上的字了,他还在不停地翻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翻出什么!

    突然,在一本书中,几张照片掉了出来,是哥哥讲课或者演讲时的照片,半身照,镜头取得特别好,正好是哥哥看向台下时拍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司南都能想象的到哥哥当时激情饱满地演说。他看着哥哥的照片,哥哥似乎也看着他,眼神里有鼓励,有期待,有温暖的爱,他感觉哥哥温暖的爱穿过自己,飘荡在房间乃至无边无际的空间中,瞬间寂寞吞噬了自己,他大喊一声该死!便把照片反过来,不让自己看到哥哥的脸,照片的背后记录了时间,地点。

    他无心看那时间和地点,胡乱地翻着其他照片,突然,一张熟悉的照片出现在面前,照片上左边有两个大块头男人右边有一个精瘦的男人,不用说,胖大的两个男人是司南和爸爸,精瘦的男人就是哥哥,比起他们两个,哥哥好像健康多了,又精神又年轻,他快速翻到后面,没有时间地点,却有一行字,妈妈去世三周年,我们爷仨要好好在一起,爸!南!他又反过来,努力不让自己看见这些个字,再往下翻,每一张照片都有哥哥,他把所有照片都整在一起,用一张纸包上,放在书堆上。

    他停了下来,打开灯, 呆呆地望着一屋子的书让自己翻得更乱了,连小山丘的形也没有了。突然,他想起昨晚,哥哥就坐在床边,说不定今晚哥哥又要来?他这样翻乱人家的书,哥哥该不会生气吧?想到这里,他又起身去整理那些书,想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折腾了半天,还是还原不了,累得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既想见到哥哥,又想起来重新整理书,就这样在纠结中,他又睡着了。

    哥哥来了,一连几天都坐在床边,陪他聊天,他们聊起小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在世的时候,生活过得多么幸福啊!后来妈妈突然就去世了,就像哥哥突然晕倒一样,再也没有起来,那时候,他们哥俩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爸爸除了工作之外,下班还要给他们俩做饭,打理家务,对他们俩尽职尽责,哥哥学习好,司南不爱学习,哥哥考上了重点大学,每年都能拿到最高奖学金。留爸爸和司南两个人在家里,他们吃得特别好,两个人都得了肥胖症,随之而来的是爸爸得了好多病,司南初中毕业后,也没有考上像样的高中,他打算放弃学业,在家照顾爸爸,爸爸不同意,可是扭不过他,何况家里也需要有人打理,司南白天照顾爸爸,晚上出去和哥们喝酒聊天,日子过得倒是很滋润。

    爸爸身体好一些了,可以继续上班了,这才想起来司南还没有工作,也没有上学,爸爸便张罗着给他报了驾校,考了驾照,让他去跑出租车,司南也很努力,几年的时间,就弄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出租车,干得也蛮带劲,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突然,爸爸的病情又加重了,司南抽出手来照顾爸爸,晚上出去跑车,邻居们都看见一个孝顺的大男孩,这时候哥哥已经考上研究生,回家的次数越少了,司南给爸爸从头到尾都没有请护工,自己一个人亲力亲为,直到后来爸爸再也没有醒来,他哭着给哥哥打了电话,那时候的哥哥已经考上博士,哥哥也推掉所有工作,在家留了小半年,和司南在一起悼念爸爸,司南常常会哭,哥哥给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接受不了,怎么也想着妈妈去世的早,爸爸肯定能长命百岁,多陪他们一阵子,可是……

    每每说到这时候,哥哥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司南,司南没有看见哥哥掉一滴眼泪,他那时候心里在想,哥哥太狠了,爸爸去世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现在他终于明白,哥哥当时的感受,就跟他此刻一样,接受不了!

    司南有很多问题想问哥哥,可是在梦中,和哥哥却只聊一些过去的事,什么也没来得及问。

    司南总觉得自己不了解哥哥,他翻着哥哥的书,从他能看懂的书中去找答案,慢慢的,他把哥哥的书整理为两类,一类为自己能看懂的书,一类是自己压根看不懂的书,他一本一本读着这些书,20几天的时间,读书的速度快了很多,心中压抑的悲伤也少了很多,他摸着书,就像靠着哥哥一样,心里有一种踏实感,他决心要研读哥哥留下的这些书,他想知道,哥哥几十年的时间都在干什么?

    他把哥哥的书分类整理了几十箱子,写上自己家的地址,发出去了。他还整理出来了哥哥的笔记、日记、存折、照片,他把这些像珍藏宝贝一样装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紧紧地抱着包,再看看这个房间,一步一步,走了很多遍,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东西,再看看哥哥曾经生活的地方,感受哥哥留下的气息。

    窗外又有一缕阳光进来,再也看不见飞舞的尘土,感觉纯净又让人充满希望,他看见床底好像有一本书,他吃力地弯下腰,拿起那本书,看了两行字,书紧紧的攥在手里。哦,原来这就是人生中的光,以后一个人如何走下去?就靠这些书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是哥哥留给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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