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既渴望变化,又想得到平静;既憧憬未来,又惴惴不安。在这个意义上,怀旧并不必然是消极的:它只是意味着人们设想自己应该得到一种更好的生活,哪怕是在梦幻中。
尽管人们很容易指出,对往日的追怀充满着不实的记忆,但本质上说,怀旧本身迷恋的就不是事物的本质——就像很多国家的文化遗产行业所表明的那样,怀旧是真的,但它所纪念的“过去”却是假的,那是一种对虚假历史的真实感情。
最完美的是,由于那个世界已经失落,所以它也逃避了真实性的指控。这有点像爱德华·萨义德所说的“东方主义”:人们在意的并非一个现实存在的东方,而是一个想像中的东方。
为了满足人们的怀旧心理,梦想往往会变成现实:这些年来修复的无数老城、古镇,都是以怀旧为卖点的。因为旅游是一种试图摆脱现实生活的离心运动,它的核心隐喻就是怀旧。你想去另一个地方体验的,正是与自己日常生活很不一样的那些东西,否则就无法唤起你的新奇感和向往之心。
这么说吧,现代的城市人常常把乡村生活视为田园牧歌,然而真正生活在乡村里的人们可没工夫去思想怀旧,或者搞什么“回归自然”,因为怀旧本身就需要一种距离感。就此而言,“怀旧”这个词虽然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不够现代”的,但其实它也是一种无可置疑的现代性,现代的“怀旧”是传统时代的人们不可能有的一种梦幻体验。
有人将现代怀旧划分为两类:修复型怀旧和反思型怀旧,前者强调重建失去的家园或弥补记忆空缺,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侏罗纪公园综合征”,即用最现代的技术来发现或重现过往;后者则并不看重重建废墟,而是在废墟上徘徊反省。这两者有着鲜明的差异,有时甚至完全格格不入。
用国内的例子来说,上海新天地“修旧如旧”的石库门老房子可说是修复型怀旧,而圆明园遗址的凭吊则可说是反思型怀旧,如果有谁提议圆明园在原址重建,一定会遭到激烈反对,因为这恰恰摧毁了它作为近代中国历史性耻辱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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