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海南度假。每天,我都会陪她们去海边踏浪。
我们看到海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两姐妹总是欢呼着冲向大海,高声喊着:“妈妈!快来啊!”大海蓝和天空蓝无比壮丽地在满眼里铺展开来,有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事呢?
可是在她们身后,我总是一边慢吞吞跟着她们兴奋的身影,一边无奈地提高裙子,小心翼翼踩进冰冷的海水里,先是脚趾,再慢慢放下整只脚。水这么冷,太阳这么晒,风这么大,天天都来,为什么她们依然乐此不疲?我觉得很奇怪。
她们看我不来,撅了撅嘴,继续奔跑。我按住快要被风吹跑的帽子,忍受着烈日灼热的炙烤。因为担心她们俩个的安全,尽量向她们靠拢。
躲在云后那风的女巫,挥舞着看不见的长袖,在远处的海面上将浪掀起,轻松地往岸上推。浪花沿着海岸喷薄着长长的一线白,像无数雪狼齐头并进向着我们扑来。
孩子们半蹲半跪在水里,眼睛紧盯着将至的浪,紧张而兴奋地抖着肩膀,随时准备跃起。浪冲过来,撞得她们转了个身,白色浪花飞上她们的头顶,四散飞溅,还没等她们稳住身形,后面紧跟而来的浪又咆哮着奔来,把她们推得在水里打了好几个滾,直推到我的脚边。
她们啊啊叫着,爬起来高声嚷道:“啊,我全湿透了!怎么办呀妈妈?”没等我回答,转身又冲进了浪花深处。
这不像询问,更像是一种充满骄傲的提醒,一次胜利挑战的展示。
一个大浪高高扬起,把我的衣服打湿了一片,我赶紧后退几步,站在了安全地带。
海浪气势汹汹,一次又一次撞击着、推搡着她们。可到了我的脚边,却失了气势,绵软地沉没在金色的沙子里,只卷着滩涂上些许薄浅的流沙缓缓退回了大海。最后,海面上剩下些无力的泡沫,像几片破碎的渔网,渐渐消散。
我望向孩子们,她们与我不同,对冒险的渴望让她们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好几步,越走越远。她们高举着双手迎接一次次冲击,在一重重海浪里东倒西歪,咸涩的海水灌进她们的嘴,刺痛她们的眼,把她们的长发纠扭成一条条黑色的小蛇,缠着肩和颈。但她们跌倒了爬起来又继续向前,一寸阵地也不肯退让,不仅不退让,还高声笑着。
我不由得也血液沸腾起来,可我依然站在岸边那片浅浅的流沙里,满足于细沙随水流从脚背上滑落,一遍又一遍。
想起了《造心》里的一句话:片刻而成的大智大勇之心,未必就不玲珑;久拖不绝的谨小慎微之心,未必就很精致。
我很羡慕她们这种状态,对世界简单的热爱,可以每一次都迅速点燃她们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火花,深深沉浸在其中,快乐得那么纯粹。
我想起许多次被问起:“你是怎么考虑孩子未来的?”我常常很惶恐,因为这么重大的问题我却不知道怎样回答。
这一刻,我很肯定,我希望她们始终是简单的、自由的。然而这样的简单和自由,需要很多很多精心的准备。
我虽鼓励她们的小小冒险,但也不会强迫自己加入她们而令她们高兴。对于我这种已经定了性的成年人,欣赏这样的热情和快乐已经足够了,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快乐和满足。我们都要学会欣赏和接受彼此的不同,这将是一生的课题。
总有一天,她们会脱离我的视线,驶离我的这片海。希望到那时,她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我老弱困顿的双脚将不再追随,只点一盏灯亮在黑夜里,让她们知道我在这里。因为我知道,她们就像这海浪一样,不会因为我的意愿而变化,只会跟随日月潮汐,往远方去逐风牧云,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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