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出生于五十年代,虽然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她的到来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喜悦。家庭条件差、食物的匮乏是一方面因素,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女儿身。在小山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盛行,她的到来仿佛是为了赎罪,不招人待见、添麻烦的人儿,从人生的开端就开始为“苦”描绘着一笔一划。
刚出生不久,母亲瘦扁的身体就无法满足供奶量了。父亲瞧着她因饥饿“哇哇”大哭的模样太碍眼,索性找隔村的一户人家喂养出去了。在养父母家长到了七八岁,李父以家里干活缺人手为由又把女儿接了回来。虽然长大了,能干活了,可是她的家庭地位还是很低。在她走后,爸妈又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她以为妹妹和她性别一样,家庭地位应该也相同,奈何父母不这么想,家里的脏活累活都压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夏天出去放羊放牛,冬天出去捡柴,平时没事了帮忙看着年幼的弟妹。晴天还好,在野外放牧顶多让太阳多晒一会;可是到了大雨天,洪水淹没了回家的路,她得保证一只不差的把羊带回家。过膝的洪水让她很是恐惧,但是更让她恐惧的是如果有羊走失家里的鞭打责骂。痛苦和自卑的阴影笼罩了桃花的整个童年。
不到成年,家里就随便给她说了一个人家嫁过去了。好在婚后生活比较和谐,虽然家里穷,可是孩子们都很听话,丈夫勤快能干,一家人努力着为这个大家庭披上了幸福的纱。
大儿子长大成人后,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女孩,之后又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了这个女孩当老婆。女孩过门后,顿时让平时比较平静的家里变得鸡飞狗跳。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源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桃花和丈夫想让儿子一起干活,可是儿媳妇拦着不让;桃花和儿媳妇互看不顺眼,丈夫和儿子在中间调节;桃花到了更年期喜欢叨叨,可是家里人没人愿意让她唠叨,无数个原因结成了一道道线,连向了“家庭炸弹”。又一次激烈地争吵过后,桃花的丈夫伴着快跑离开了家,飞般的速度甩掉了后面追他的人,然后跳进了村头果园的大井里。这一跳,带走了桃花的全部希望。
一晃眼,桃花六十了。以前听算命的人说,她在六十多岁有个劫,所以刚过六十就战战兢兢,总担心死神降临在她身上。好在子女孝顺,命说不实,数十载的时间也算顺当的走过了。由于年少时经常在野外放羊的原因,腿经常抽筋似的疼。为了避免受凉,无论春夏秋冬,棉袄棉裤从不离身,甚至棉帽也成了“标配”。
七十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一场自己把自己折腾倒的病。桃花爱捡垃圾,不太宽敞的屋子里堆满了从街边垃圾桶捡来的“宝物”。女儿们去看她的时候,受不了家里的臭味,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捡回来的垃圾全都扔了。这个气她可受不了,想当年年轻时谁敢和她较劲,老了行动不便了反倒被女儿“欺负”。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反击女儿们的办法。在北方,好多家里还是用的土炕,锅灶连着炕,灶里烧火就可以让炕变热。桃花比较懒,冬天的时候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又避免裤子潮湿,于是自己发明了简易的“尿不湿”,在棉裤的屁股处缝上了塑料袋。这两个必备条件为反击计划的实施提供了有利条件。她把灶里的火烧旺,然后躺在炕上,尿来了也无动于衷,硬生生的把屁股蒸了个“四分五裂”。女儿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拒绝了她们的住院请求,好声劝说让她们放弃桃花,这么严重的病经不起医生的折腾。儿女们把桃花带回家,开始了几个月的手工治病。每天用棉签蘸着消毒水先消毒,再把药抹在上面,为了让药效充分发挥,桃花必须坚持上下午两个四个小时不能坐,否则会功亏一篑。可是桃花有自己的主意,只要她屁股的烧伤还没好,就有人一直照顾她,所以只要看她的人一不留神,她就会一屁股把药坐没了。儿女们都有工作,为了照顾她只能实行轮流制。不管轮到谁,都得一天看着她,生怕她再把药坐没了,怕她再折腾就没命了。可是桃花不理解孩子们“监视”,处处与孩子们作对,让照顾她的孩子们伤透了心。
七十二岁时,她患上了一个穷人的“富贵”病——老年痴呆症。周边的人都说,一般只有不干活的人才会得这个病,因为不干活不用脑子思考,让脑袋生锈了所以才会得病。可是农村人哪有“不劳而获”的命呀,哪个人不是像上了发条一样不敢停下来,生怕多休息一分钟就少收获一粒米,即使上了年纪也不敢松懈。自从得了病,她的儿女们更不放心她了,隔三差五去家里看她。可是桃花谁也不认识,看到大女儿给她洗衣服,就会指着大女儿和邻居说:“你看这个女人,比我孩子还对我好,经常来给我洗衣服。”;三女婿送来面包,她会疑问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会来她家里,如果她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见了,便会一直叨叨着是那个陌生的送面包男人偷走了她的东西;有时候衣服脏了不想让人洗,就会躺在地下耍赖,大声叫唤着说有人欺负她,折磨她,让人来看。 夏天了,天气热,桃花把外面垃圾桶捡来的尿不湿铺满在自己的炕上;暖壶里的热水不喝,专门找了个瓶子灌满凉水放在太阳下晒着用来喝;孩子们送的饭菜放在锅里不吃不倒直至发霉。
这样一个奇怪的老人,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老人,一个本来应该享受的老人,却因为自己的病,被硬生生锁在了圈子里。抬头,只有一小片蓝天;低头,只有一小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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