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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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风语阁169期作业主题：【回到你16岁那年】

“筝筝，早饭好了，起来洗漱吧！ ”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陆筝揉揉眼，哦，是妈妈来叫起床了。

“老师让早点到教室领准考证，我骑车送你一段。”看女儿开始伸懒腰，妈妈又加了一句。

“考试？什么考试？”陆筝有点懵。该考的证儿，毕业前后已经都拿到手了，还要参加什么考试？而且，还有老师？准考证？

“睡傻了吗？今天是你们会考第一天啊！”妈妈把一套红白的校服放在床头。“小糊涂虫，快起床啦！”

“会考？”简单的两个字似乎触发了某个开关，陆筝停下揉眼的动作，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全身的肌肉紧绷，嘴巴微张，呼吸停滞。

“要不然呢？”妈妈好笑地反问，还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给你定了蛋糕，下午考完，晚上给你补生日大餐。”

会考、生日、蛋糕、车祸、妈妈……一连串的信息翻滚着砸过来，陆筝更懵了——我这是重回十六岁了？我在做梦？还是穿越了？平行时空真的存在吗？

眼前的面孔是那么熟悉，分明就是妈妈年轻时的模样。陆筝翻身坐起，膝行两步扑进妈妈的怀抱，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泪如泉涌。“妈妈？真的是你吗？妈妈，我好想你啊！”

十二年前的今天，是陆筝的生日。从考场里出来，迎接她的，却不是妈妈和说好的生日蛋糕，而是两个面色凝重的警察，还有眼眶微红的班主任。

中年警察告诉她，妈妈在复兴路和苑城大街的交叉路口等红灯时，被一辆翻倒的水泥罐车砸住了。“被砸的三个人，全部当场死亡。”

“你妈妈的包里有身份证、蛋糕店的取货单，还有一个手写的小纸条，上边有你的准考证信息……”这是陆筝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她胸口闷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陆筝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班主任红着眼眶拦住她，“别看了，就让妈妈活在你的记忆中吧！”

陆筝没有坚持，她确实不敢面对白布下那个面目全非的妈妈。警察说，妈妈伤得最重，全身骨骼尽碎。

陆筝见过马路上被车轮碾压过的猫，内脏流了一地，只剩下扁平的皮。她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妈妈原本温暖圆润的身体，会变成一片冰冷破碎的皮肉。

然而，拿到妈妈骨灰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因为自己的怯懦，她居然错过了跟妈妈好好告别的唯一机会！

之后，陆筝每天睡前都会祈祷，祈祷妈妈能进入她的梦境，她想当面说一声对不起，再告诉妈妈自己很坚强，正在努力活成妈妈喜欢的样子。

只是，她从未如愿。陆筝想过，妈妈应该是生她的气了，才决意不与自己相见吧！那么，今天，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妈妈终于不再生气了？

“怎么了，筝筝？不舒服吗？”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干燥，温暖，是她记忆中熟悉的触感。

陆筝想抓住那只手，再感受一次妈妈特有的温暖，手臂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一个声音在阻止她：不要动！万一只是个梦呢！

是啊，万一只是个梦呢！她不能因为轻举妄动，再破坏这次来之不易的重逢。陆筝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只附在妈妈的耳边轻声细语：

“妈妈，我其实没有跟人谈恋爱；赌气说在谈，不过是叛逆心理在作祟。虽然我嘴硬不道歉，但其实，我很后悔惹您生气。妈妈，我错了，您原谅我好吗？”

“那天，我把您定的蛋糕取回来了，很香，很甜，是妈妈的味道。其实，我也准备了礼物，就是您看过好几次也没舍得买的那件上衣。儿的生日，娘的难日，妈妈，您辛苦了！”

“您的房间，依然是十二年前的样子。在我的内心，有一个坚定的信念——终有一天，您会推开门，脚步轻松地迈步进来，给我带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点着脑门儿叫我小馋猫。”

“后来，我一直都听您的话，无论何时都努力、坚强、乐观。我考上了K京大学，学了您心仪的新闻专业，前天，我刚刚被提职做了副主编。妈妈，我是您的骄傲吧？”

“妈妈，”陆筝再也忍不住哽咽。“我每天都在想您，尤其是夜晚。我想像小时候一样，枕着您的臂弯，闻您淡淡的发香，听您浅浅的呼吸声。妈妈，分别的这些年，您也想我吧？”

“我无数次发誓，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再也不会惹您伤心难过，我要让您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如果可以，您时常回来看看我，妈妈，好不好？”

“我一直很愧疚，当初没有勇气见您最后一面。妈妈，其实我应该早点明白，无论您以何种形态出现，对我的爱，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傻孩子，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可能跟你生气？妈妈只是遗憾，遗憾不能陪你长大成人，看你结婚生子。”轻拍着陆筝的后背，妈妈低声回复。“看见我的小筝筝终于长大了，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妈妈这就放心啦！”

“妈妈，我工作挣钱了，以后，您就不要再那么辛苦，我养你好不好？”陆筝喃喃，内心却异常忐忑——妈妈的身体似乎在慢慢抽离，手臂环住的腰身在一寸寸消失。

如果这是一个梦，可不可以再长一点？

“铃铃铃——”高亢的铃声响起，陆筝陡然睁开眼睛。她四处张望，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怀抱中的妈妈不见了，覆在额上的手也消失了，终究，只是一场梦吗？

终究，只是一场梦中梦！虽然有心理准备，陆筝依然难过得喘不上气来——妈妈是真的去了，再没有重返世间的可能！

陆筝瘫坐在床上，泪如雨下。

有人说，挚爱的亲人突然离开，就像一场无法预料的暴风雨，将我们的心淋湿。之后余生，都很难有阳光射进来。

窗外，洒水车慢悠悠驶过，留下一路歌声：

“思念 何必泪眼

爱长长 长过天年

幸福生于会痛的心田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 是完美无瑕

天之涯 记得你用心传话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 我交给了她

让她的笑 像极了妈妈。”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 是完美无瑕——”闭上眼，陆筝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绚丽的光芒中，妈妈眼中含笑，缓缓挥动手臂。

“思念 何必泪眼，爱长长 长过天年。”陆筝嘴角弯起一个释然的微笑，也轻轻挥手，挥别母亲，挥别折磨了自己十二年的执念，挥别曾经痛苦无助的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