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之死

作者: 柳树下有对睡莲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16:45 被阅读118次

    屋檐上的雨滴汇成一注向下流着,它们溅在石板上又飞蹦出无数的水珠消失在了男子的衣角,男子伸出手,雨滴落在他的手上让他感觉到一丝温热。

    他艰难的吐着气,一团白雾就萦绕在他的面前,他知自己不该去接触太多的雨水,因为现是秋季,雨应是冰凉彻骨的,但那又如何呢?他的血他的肉都在催促着他向那雨水借一点温度。

    他捧起双手,弯刀静静的躺在一边,他一边贪婪的去吸取着雨水的温度,一边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凉。

    “大叔,您没事儿吧?”俏丽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知道来人应该是个女子。

    在身体慢慢回暖时外面的雨已然停住,檐上依旧滴答着雨水。面前一团红带着温暖,男子动了动身子,想伸手去感受那久违的热度,却发觉自己的手已经不能动了,确切的说,他被人绑起来了。

    转过头来,才见一紫衣女子一手拿着他的刀,另一手拿着牌子念道:“狂风刃崔元风”女子面带得意的看着他,又漫步走到男子面前笑道:“五恶人中的第一高手竟然就这样被我抓了,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尖锐,他从这女人的笑声中就能听出此人武功并不高:“既然知道,还不快逃,看在你也算救我一命的分上便免你一死!”

    女子的脸上并未出现惧色,嘴角处忽然绽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这张脸很是稚嫩也算不上美丽,却在那火光的映衬下多了一丝妖娆。

    女子抬起了腿,将自己的脚放在了男人的腿上,她依旧笑着,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她一点一点运着脚下的力道,男子只觉由腿到身都是钻心的痛,但是他咬牙忍住了,瞪着眼恶狠狠的朝女人看去,女人收回了腿道:“没有刀的崔元风在我看来只和普通人一样。”

    她又坐回到了火堆旁,从包袱中拿出一白面馍刚欲吃,便又撕下一半晃了晃道:“想吃吗?”

    男人轻笑一声道:“想吃”他从来不和自己过不去。

    女人道:“那你告诉我其他的恶人在哪儿,说出我想听的,这白面馍便归你了。”

    男子张了口道:“好!”

    这一声答得痛快,女人奇怪的看着他,却听男子又笑道:“告诉你又何妨,凭你的身手,还未接近他们一丈怕就已是身首异处了。”

    女人听后涨红了脸:“我身手不行,但我可以让我师哥师姐们来对付你们,再不济就全武林的人一起上,总会抓到你们的!”

    男子听了点点头,又咂咂嘴道:“那你快把面馍给我,我吃饱了好告诉你!”

    女人才不信他有如此好心,便要他说出一件极重要的事就给他一小块。

    男子看着女人笑道:“你有时候还真像阿竹,机灵狡猾又极为自傲。”

    “什么?”女人还未明白他话中意思,男人便已挣开了绳索到了她的面前,他看着惊呆了的女人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结巴道:“牟莹莹”

    男子点点头便夺去了她手中的白面馍,吃了一口缓缓道:“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阿竹是我的女人,以前是,很久以前吧?她叫连小竹,恶人榜排第三是不是?”男人似是在回忆,他抬眸看了眼牟莹莹,而她僵硬的点着头。

    男子望向烈火,目光越来越远,很奇怪,在知道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连小竹,而是常相忆。

    常相忆啊常相忆,这么有诗意的名字也确实只有他配得上。刚见到常相忆时,他很难将他与四大恶人联系到一起,因为他的气质太过于淡薄,眼神中无一丝对尘世的眷恋,真如画中仙一般不带一丝凡人之气。

    后来连小竹出现了,她靠在常相忆的身边就如在那单调的墨画上添了色彩,本还万籁俱寂白雪皑皑的冬景就变成了风染霜林红霞晚照的秋景。

    连小竹告诉他,那是四大恶人之首,不过他来了,四大恶人就要变成五大恶人了。

    一团红光若隐若现的跳动在崔元风的脸上,好像那烈火也在觊觎着他的回忆。

    “他是恶人之首?那你....”牟莹莹看着他,似在揣测着当年他们为夺恶人之首的明争暗斗。

    崔元风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道:“五大恶之首的名号是他让给我的,他才不在乎这可笑的名头,他连死都不在乎!”说到这里,崔元风捏紧了拳头,其实他还在对常相忆的让位耿耿于怀。

    崔元风万事只争第一,做恶人也要成为恶人之首,他站在江岸上,提刀对着常相忆,而常相忆只是折下一支芦苇,似要以此来作为武器。

    崔元风认为常相忆瞧不起自己,却不知他只是懒得应战。芦苇被砍成两段,江风忽起,而常相忆却清淡的宣布道:“恶人之首当为崔元风。”

    每每想及此事,崔元风都有一口恶气在胸,可却无处宣泄,从交手之时他便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常相忆的对手。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常相忆为何甘居第二,可如今想来,常相忆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可笑的排位名号。

    牟莹莹问道:“那你后来有再找他比试吗?江湖上传你不是睚眦必报吗?”

    崔元风微微闭目,他的呼吸渐渐匀称,牟莹莹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在试图平息心中的怒火:“再也不可能与他比试了,他死了。”

    夜渐渐宁静,就连外面的蟋蟀也停止了鸣叫。牟莹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常相忆的武功有多可怕只有交过手的人才知道,她庆幸着此人现在可能已化作白骨,却又不解道:“如果他武功真这么高,那么杀他的人会是谁?难道是少林寺的智明方丈?要么是神剑江莫离?”

    崔元风轻笑道:“你可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到最后成了人人喊杀的恶人?”

    牟莹莹微皱起眉道:“听说他从小便得高人指点,天赋异禀,十二岁便将来中原挑衅的东营高手打伤致残.....他与人比试时手段及其残忍,又急功近利,不将人杀死,反而废去他人武功,为江湖人所憎恶。”

    崔元风嘴角微挑,带着讽刺的意味:“大恩必为大仇。”

    那一日,两人于江上饮酒,酒酣之时,崔元风便也问起了他是如何当上恶人的。常相忆饮尽一口酒,只道:“与江湖传闻无出一二。”

    连小竹则是道:“他未重伤过任何人,除了我爹!”

    崔元风震惊得看着连小竹,连小竹坐在船尾,罗衫微微敞开,露出了脖子上那雪嫩的肌肤,她微眯着眼道:“我爹,呵,那个风花楼的楼主,与人比试必叫我先行....”说到这里,连小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手中的酒杯化作了粉末:“他从未承认过我这个女儿,当年利用我娘,如今又利用我!我问过所有与他比试的人可愿带我走,他们都不愿给我一个承诺,所以他们都中了我的迷魂香。”

    酒温润绵软却不醉人,连小竹却已是醉眼迷离,她痴迷的望着常相忆:“只有他愿意带我走,我求他将我爹的手脚筋都挑断,那个人当年就是如此对待我娘的!他怕我娘逃走,把他的龌蹉事都说出去!恶人?我们这些恶人与他相比,到底是小巫见大巫!”

    崔元风有些累了,他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任由江风吹佛着自己的面颊,身上是无限惬意,心中却是无比沉闷。

    那口郁结之气好似就是由那一刻开始堵在了崔元风的胸口,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也无法释怀,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是因为那场永远也赢不了的比试亦或是一个最不可能成为恶人的人成了恶人?

    牟莹莹叫道:“喂,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什么叫大恩必为大仇?你能说他没有废了他们的武功?”

    崔元风懒懒的瞥了一眼连小竹,道:“他可没那心思去废别人的武功,比武输给一十六七岁的少年还能苟活于世,除了将对手说得惨无人道把自己说得意志坚定如铁还能怎样宽慰自己有理由活下去?”

    牟莹莹沉默了良久,最后缩在一角道:“我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恶人说的怎么会有真话?”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会蠢到自绝性命?”

    “啪”一根烧红了的树枝由火堆中爆破而出,它带着火星在黑夜中高高抛起,又无力的落下,落在了那潮湿的由雨水浸泡过的草席上,最后光芒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常相忆到底有没有死,只不过,在见到常相忆的第一面,崔元风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对尘世已足够厌倦,即使作为一个恶人都难让他对生活提起半点兴趣,这么一个人,竟被江湖人说得那么可怕可恨。

    很多人做善事都不需要理由,作恶却总是要编造出各种理由来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关鹏就不一样,他把恶当做游戏,杀人只是乐趣,但他从不杀无趣之人。

    关鹏的关系与常相忆更好一些,两人都有一种生来赴死的无望感,他们好似因同一种情绪而惺惺相惜。常相忆是无法找到对手赴死,而关鹏的武功只属于凡间,所以他不断的寻找着高手对决,找艰难的杀人买卖不断的出入鬼门关,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会带给他无尽的快感。

    连小竹说崔鹏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独活,惩罚自己苟活。

    未有人问起崔鹏的过去,崔鹏也不愿向人提起他的过去,他只是一心赴死,置于危险中的他每一次成功的活着回来都会热泪盈眶。

    多么讽刺,杀死崔鹏的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他自己点名要的清蒸河豚。

    那家酒楼因河豚未清理干净而死了十九人,其中便有崔鹏。

    他们未将崔鹏的尸体拉回去,只是由当地官府当做无人认领的野汉葬在了乱葬岗。

    崔元风还记得连小竹拉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给我立个冢,让我有名有姓。”他很奇怪为何这话她不与常相忆说,可最后也释怀,常相忆连生死都不在乎更何况一块墓地?

    那时孔星水为了这个差一点与常相忆打起来,他怨常相忆无情,让崔鹏死了也无个归宿,常相忆却道:“人死后都会化作黄土,有些人宁愿只为黄土。”

    牟莹莹向火堆里又加了些材火,她向里面扔去一块木头道:“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她将眸子转向崔元风,崔元风则是问道:“有酒吗?”

    牟莹莹摇了摇头,崔元风则是起身到了门口,用手接着檐上落下的水喝了两口。

    孔星水位居恶人第五,他武功颇高却没脑子,被定为恶人也是因莽撞坏事。他因弑师而出名,却每每在午夜梦回低吟哭泣。

    他处于半疯魔的状态,谁提起他师父的名字,他便要杀了谁。崔元风曾笑着问他杀师是何种感觉?孔星水却忽然提起流星锤向他面门砸了去,这人就是个莽撞的胖子,打不过自己却硬是拼的头破血流哀声惨叫也是恨不得要撕下自己的一块肉。

    想及孔星水,崔元风却笑了,笑道:“孔星水算是死得其所。”

    牟莹莹奇怪的看着他,崔元风转过脸,眼睛里闪过嗜血的狰狞,他转而问道:“你会唱小曲儿吗?”

    牟莹莹紧张得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乌暗暗的天空,那时连小竹穿着黄纱衣坐在船头,一边涣洗着乌发一边哼着江南小调。她的声音那么甜,每一句都唱得人心里痒痒的,岸边坐着的是常相忆,他自顾自的发着呆却全然忽视了那船上的美人儿。

    连小竹躺在自己怀中时崔元风是有些得意的,他抢走了常相忆的女人,这种优越感让他内心燥热,很想让常相忆看看连小竹衣不蔽体在自己身上香汗淋漓的样子。

    他还搂着连小竹,因得到了连小竹而内心满足。连小竹却忽然起了身,淡漠的穿上衣服走了。

    她的作为让他愤怒,连小竹依旧无视着自己,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件已用过丢弃的衣裳。

    后来常相忆忽然消失,连小竹在三天后决定退隐江湖。

    他是在一乡野之地找到的连小竹,她那时正穿着红色的嫁衣准备嫁给一个又矮又丑的樵夫。崔元风大骂着问连小竹是不是在羞辱自己,而连小竹却淡淡道:“那些男人以为我只是个需要承诺想找一个依靠的女人,却不知我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他们,我爹以为我怕他,所以才不敢离开,其实我是在等,等着在一旁看到他惊恐求饶之色。”

    连小竹看着崔元风笑道:“你可以成为恶人之首,在与常相忆比试时我们都看出来了,你为了赢可以不折手段。”

    “除了常相忆,你可称为最强”连小竹朱唇轻启,又嫣然一笑:“但你永远都赢不过他,你在我眼里也只是尘泥,与那樵夫也是一天一地!”

    崔元风轻笑着,那村子里一百零五口人,一个也没有落下,都为连小竹陪了葬。孔星水赶到时只见到了连小竹冰冷的尸体,这个傻子一直偷偷喜欢着连小竹,却连正眼都不敢去瞧她,如今她化作了尸体,孔星水依旧不敢去触碰。

    那一战着实痛快,发了疯的孔星水功力大增,倒也算得上对手了。

    崔元风放声大笑,却扯裂了身上的伤口。他轻咳一声道:“连小竹嫁人了,她虽爱慕着我,我却不能给她安定的家,这么一算,连小竹也算是死了。”他的声音慢慢变低,转为哀伤。

    牟莹莹看着他的眼神变为怜悯,她呆呆道:“那....你们也都不算恶人,你也不是恶人!”她大声的说着,又关切的看着崔元风道:“别喝雨水了,我这里有水,给你。”牟莹莹说着,便将水袋递了过去,红光一闪,鲜血如泉般由牟莹莹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她怔怔的张大了眼,手还在脖子上摸着。

    随着她的倒地,崔元风却再也忍不住大笑道:“他们不是恶人?杀了人都是恶,极大的冷漠也是恶!我也是恶人!”

    崔元风能解开绳子已是费劲了力气,他哪有功力去对付这个女人?他只能等着牟莹莹放松警惕再用瓦片一击致命了。

    他确实是个为了赢可以不折手断的人,如今他也明白常相忆为何让位给自己,因为自己就是足够的恶,他还想看着恶人最终会是如何的下场。

    “呵,恶人的下场就是.....真正的恶人才能活下去!”崔元风又爬到了火堆旁,颤抖的手打开了水袋,贪婪的大口大口喝着干净的水。

    那澄净的水映衬着火的红由他的嘴角流出来,最后竟真变成了红色成注的流出。崔元风的眼神慢慢僵化,他艰难的将头扭向牟莹莹已经渐冷的尸体,忽然想大笑,却有更多的血水由嘴角流出。

    眼皮渐渐酸软,他的视线里只有一簇火光,火光中似有一个人慢慢向自己走来,他轻笑道:“恶人还是死了,最后....恶人死了。”

    火光中,牟莹莹的眼睛还张得巨大,渐渐微弱的火光映过她的嘴角,好似她笑了。原来她也有自己的算盘,早在递水之前,她便在水中下了毒。她哪管这个恶人是不是好人呢?只要杀了恶人就可以扬名立万!

    五大恶人中的最后一个恶人也死了,这不是天意,是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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