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之行,在夏初成行。
贵州铁路线遇山钻洞,遇沟壑架桥,火车在重山峻岭中穿行。火车刚出了洞,车厢才亮堂起来,呼啦一下,又钻到下一个洞中,车厢光线又暗下来。阿凤感到很新奇,趴在车窗看外边风景。在“哐当哐当”响声中,路旁的树木快速向后移动,她并未觉得火车在前进。
一天一夜后,她们到达广州。出站后,老板小心翼翼,全然不见往日的挥洒自如。她们坐上公交车,赶往服装批发市场,找家小旅社住下。
小小的旅社里,各种腔调的声音都有,许多话听不懂,老板说贵普话与别人交流。阿凤不会说普通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脸带微笑默默站在旁边听。
第二天早上,老板带阿凤吃广州著名的早茶。服务员端上来各种小碟小碗盛装的精致小食,阿凤惊讶神色写在脸上。老板给她说各种美食的名称,她就只记住了“红豆冰沙”,冰冰凉凉,解暑恰好。广州人精致的早茶,有别于家乡大碗盛装咸咸辣辣的粉面,给她一种新奇的体验。阿凤很喜欢早茶的情调。
在广州阿凤最大的困惑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尤其是粤语。街上影像店放的歌曲,有的是旋律熟悉,歌词听不懂。公共汽车里,当地人交流的话一句也听不明白。感觉自己像个聋子一样,跟着老板亦步亦趋。
广州服装批发市场,一个店铺挨着一个,货物堆山悬海般,前来采购的商贩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她们走在人海中,一个一个店铺慢慢看各种衣服。阿凤有种眩晕感,搞不清方向,紧紧跟在老板身后,害怕不留神把自己丢掉。
老板走了数十家店铺,收集了一叠服装宣传画册。回到小旅社,阿凤感到腿脚酸痛,躺下立刻就睡着了。等到醒来,房间亮起了灯,老板的床上铺满打开的画册,她在研究那叠宣传画册上的服装。阿凤很自责,自己不该睡的。老板说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茫然无措,一天逛下来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阿凤听了老板体贴的话,稍微好受一点。
老板基本选定了要进的服装式样和商家。这次看到许多新的款式,式样更加洋气,花色更多。老板说她看中了几个新的款式,怕当地人人不能够接受新潮的款式。
老板给阿凤看模特身穿吊带背心的图片,羞得她差点闭上眼睛。这种衣服打死她都不会穿的,比她穿的内衣布料都少。
老板哈哈笑了,“你这种年纪的人根本不会穿、不敢穿。明天你注意一下路上、车上的行人的衣服,看这里的人都穿些什么。“
一天下来,阿凤脑子塞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景象,听见了各种不同的口音。世界之大,原来她想到了县城这辈子就满足了,“真是山外有山".,听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城市。下学期一定要把两个孩子带到县城读书,给他们一个好一点成长环境。
广州归来,阿凤和老板随身带回来的货热卖。等不到火车托运的货到来已经脱销。阿凤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店铺,福寿来帮忙照看。
跟老板进一次货,她知道了服装的利润空间。县城里没有一家专卖男装的服装店,阿凤萌生自己经营一家男装店的想法。在广州的批发市场,她注意到也有专营男装的店铺,衣服式样没有女装那样繁复。
阿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板。老板赞同,只是要等有合适的人接手照看这个店。在物色人选期间,阿凤争得老板同意,让福寿在店里学习接待客人,给客人推介服装。
福寿毕竟读过书有文化基础,学习起来上手很快。他悄悄查看了店铺的进销账,扣除各种税费,各项开销,一个月下来老板的进账能抵自己原来一年的工资还有余,服装行业的利润高。处于改革开放的红利期。
福寿白天在服装店帮忙,晚上七点到十二点骑车。白天跟着阿凤学习打理服装店,他们夫妻两个劳动,只有一个人的收入,他晚上出车弥补白天的损失。阿凤不同意他晚上干的太晚影响休息。
晚上老公出车的时候,阿凤利用这段时间在出租屋学写字,自己做生意,不识字是不行的。老板在进货的时候,与供货商签的合同有几页长,她一点也看不懂。老公给她的任务是每天学写五个字,每个字给她组三个词语,照着抄写。笔拿在手中,比细小的绣花针还不听指挥,总是把笔画写得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
他们在城里的打工的收入,除养活自己还有些结余,但是如果接孩子进城读书,一家四口人生活这点收入捉襟见肘。虽说决心自己创业,但是他们最大的困难是资金。开一家服装店,起步资金至少五千块。
怎样凑错资金是关键问题,他们唯一想到的办法是回家问老人借一点,然后再找别人借一点。租门面至少需要预付三个月的房租,至少在一千元。没有资金一切都是空想,这几个月他们结余的钱最多可以预付房租,但这样以后就没有了生活费。他们的生活费可以像现在这样,晚上福寿骑车挣,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铺货的资金。
福寿决定回家像老妈借一点钱。他知道,从家里开小卖部后,父亲的工资都不会动用,家里进货的钱一部分是他们夫妻用打工的钱垫付。他用自己仅有的一点钱给爸妈和两孩子买了礼物,兴冲冲的回家去了。
稻田中间的土路两旁垒起石头,路面拓宽许多,间隔不远有一堆沙。稻穗低下沉甸甸的头,风过处稻草叶子细细低语。转瞬一走就走过春夏,眼前的一切提醒他秋天来了。
二婶在自家院中看见路上一个像儿子的身影,但是她不指望是自己的儿子。狠心的儿子不要工作,抛下儿女爹娘,几个月也不回来看看。儿大不由娘啊,她继续晒手中衣服,不再想远行的儿子。
院子里黄色的菊花兀自开放,狗慵懒的躺在在屋檐下。听见脚步声,老狗站起来围着他摇头摆尾,低鸣几声。
二婶从窗户看见果然是儿子回来了,虽喜出望外,但转念一想不想立即给他好脸色。告诉在躺椅上打顿的老伴,”福寿回来了“。老头子咕噜一声继续闭眼休息,不想见这个令他蒙羞的儿子。
福寿晚饭后对妈妈说要从家里拿钱投资服装店。二婶瞠目结舌,心想你两口子丢下娃儿不管,跑到城里过清闲日子,现在还要从家里拿钱开什么店。鬼知道你们在城里搞什么名堂,自己挣的钱还够你们花?不缺钱,你们连家都不愿意回,没钱用了想起娘老子了。
“家里没有钱。我们也做不动什么,小铺子生意不好,请人种田每季都要花好几百块。“
”妈,我们真的需要钱做启动资金,赚了钱加倍还你。“
二婶一口咬定没有钱,他爸不置可否。
福寿在家耗了两天,没有磨到一分钱,悻悻然回城。阿凤也很很无奈。
老板一直没有物色到新人来接替阿凤,她也不想失去阿凤这个伙伴,想让阿凤承包这个店,利润三七分成。
阿凤的老板告诉她,想让她承包经营的想法。阿凤拒绝了,搭伙生意终归会扯皮。在福寿要钱无果回来的当天夜里,阿凤就决定了辞去工作,用手头仅有的资金进货赶转转场。
为搞活经济,农村集市六天一个周期,每天有一个乡镇赶场,一个月每天都有场赶。现在农村经济情况向好,农村人也舍得花钱买东西了。并且赶场只需要交一点极低的税费和车费开销。
县城里也是六天赶一次场,赶场天服装店基本没有生意。他们店铺前面空地出租给一个赶场的妇女,收取一点费用弥补赶场天耽搁的生意。阿凤有时帮雪梅临时照看摊位,后来与她成为了熟人,从那里知道了很多赶场的窍门,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比街上的门面挣钱快。
没有凑集到资金,促使阿凤下决心加入赶场大军。阿凤感谢老板给她机会,学习做生意,表示赶场积累资金以后会回到城市创业。
阿凤辞掉工作回到家,缝制了两个大布袋,与雪梅一起到省城批发市场批发服装。雪梅三下两下选好了货,阿凤还在一家家比较款式和价格。她在市场里一遍遍寻找心仪的服装样式,雪梅跟在她身边看她选货。”你选的这些货,在集市卖不动。“
”这些款式很好啊,应该很好卖才对。“阿凤不解。
”这些衣服好,不错。但是不适合农村人的穿着习惯。“
阿凤进城一年的时间,审美已改变。她选的衣服很修饰身材,穿起来好看,但是不方便做事。而且这些衣服进价比一般衣服贵,不多的几件衣服就用完她的资金。回头看雪梅选的衣服,是一些宽松,普通的款式,价格只是她的一半。
阿凤丢不开所选的那些衣服,她折中用一半的资金选贵的,一般资金进一般的大众货。
进货第二天,阿凤正式加入到赶场大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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