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姓罗,1923年出生在现在的大冶市,陈贵镇,堰下罗湾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奶奶三岁就抱到纪家湾做童养媳,和爷爷一起长大,十四和爷爷成家,二十三岁生大姑。二十年间生了三男四女,七个孩子。奶奶一生就保持着一个发型,没有流海,头发一直从前额头梳至脑后,与两边耳垂成一条直线。奶奶总是穿偏襟的棉布褂子,宽松的棉布裤子,脚穿自己纳的千层底的布鞋。干净整洁,面容慈祥,虽然奶奶没上过一天学堂,但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的奶奶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中生活了八十多年。
我的奶奶本性善良,心胸宽广。八十年代初,四川,安徽的自然灾害多,几乎每天都有讨米,要饭的,遇到吃饭或吃粥奶奶就一家人少吃几口,也要匀给那些伤心可伶的人吃,没有吃的就拿给米人家。寺庙的和尚,尼姑下山化缘奶奶从不让他们打空手走。特别有印象的是隔壁邻居红梅与我仿佛年纪只有十来岁,她爸爸得病去世,妈妈下嫁,小孩子正长身体的年龄没饭吃,奶奶心疼红梅像心疼我们一样,饭一熟就到处找她,奶奶每天都会找红梅吃饭 ,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奶奶一直与邻里关系相处甚好,做粑,做汤圆,包饺子第一碗都会想着送给左邻右舍,别人来她家借这借那,只要有她都毫不吝惜,隔壁的兰芳嫂生了九个女儿,老是来借椅枷(是一种木制小孩坐的)一借就是很多年,直到她孩子长大了,那东西借去无影无踪了。奶奶也从不提及。
我的奶奶勤劳能干,能粗能细。奶奶的每一天都有做忙不完的事。特别是农忙季节,天没亮带担粪水去莱园,做下菜园地土,顺便带些菜回家,几十担麦穗铺在几家的门口的晒场上,待晒好用连杖打下来(用竹子做成的一种农具)奶奶在大热天总是把早上和中午的绿豆粥一起煮好。听见连杖有节奏的啪啪声响知道奶奶在打麦子了,总要跑到门口去看,奶奶在打麦的时候习惯在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一来可以一遮阳,二来可抹汗。每次打麦奶奶都全身汗湿。头次麦子打好,翻面再晒待打二次,趁着晒麦的时间奶奶就去喝两碗粥。再在人家困午觉的时间里赶紧的把头一晚一家人换洗的衣服收去洗。洗完衣服后再回来打二套。几场麦,几次翻了打,打了翻,无数次的甩打连杖,无数次的弯腰翻麦子,无数次的用木制农具扇麦,无数次的搬上搬下,无数颗汗珠挂在奶奶的脸上和脖子上……打麦过程又累又脏,把这么的麦子打下来,处理干净。可不是一般的体力活。我那六十多岁的奶奶把打好的麦子收回家还要赶着烧火做饭,烧水洗澡。晚上我们都睡熟了她还要缝缝补补……
我的奶奶生活节俭,总不想给儿女添麻烦和负担。爷爷去世后奶奶就一个人生活,自己要单独饮食,做饭就随便蒸点腌菜或炒一个小份的清菜吃一餐,总是现粥,现面混一餐,姑姑叔叔们都住在城市,过时过节都回来看她老人家,给她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给钱奶奶花,姑叔们每次回来,奶奶就会忙的不亦乐乎,叫我去买菜,大家帮忙做饭,办一大桌一大家子一起吃,奶奶最怕浪费,大家吃个精光她老人家才最高兴,姑姑们给她买的衣服,鞋袜,她都是出门或到人家送礼做客才拿出来穿。奶奶从不乱花一分钱,1996年我南下打工,第一次出远门,奶奶硬塞我二十元钱叫我在火车上买点吃的喝的,弟弟读书成绩好学校有得奖,奶奶也会用金钱鼓励他。过年也要给我们没成家的小辈们发压岁钱,奶奶的零用钱都用在了她的儿女,孙子,外甥身上。儿女们三番几次,几次三番接她去她们家住,就是不肯去,有一年二叔又接奶奶去黄石他家住,她硬是不肯去,为了能照顾到她老人家,二叔真是用心良苦,奶奶执意不去他家住,二叔就想着在他家的附近提前租了个套间,离三叔家也近,开车回老家接奶奶去的,说付了租金,奶奶这才无可奈何地去了黄石,在那里住了两三个月就整天吵着要回老家,二叔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了一句“老娘,家里是有黄金还是有白银啦?你要回去守着啵”奶奶笑着答道,“有黄金,有白银”奶奶知道做儿女的是出于一片孝心,她已习惯了布衣素食,粗茶淡饭的日子,舍不得她那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舍不得她那每天都会见着面的父老乡亲,舍不得她那劳作了多年的泥土地,舍不得她那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桌椅板凳,旧衣老柜,那里都余留有她的气息。 我的奶奶一生心系儿女,对儿女子孙疼爱有佳。1959年闹饥荒,家里大的细的一大群饿肚子没饭吃,当时三姑只有三岁,三姑天生活泼可爱,双眼皮,大眼睛人见人爱,奶奶也是忍痛割爱把三岁的三姑给了一对没有生育的夫妇抱养。也是为了给三姑找一条更好的活路。三姑抱走后,奶奶却哭痛了肝肠……无数个夜晚做梦都想三姑,老是叫爷爷去看三姑,因三姑的养父养母不同意亲人去看,每次爷爷也只能偷偷的去看,生怕有人发觉,从三姑上幼儿园,到读小学,读中学,读高中,再到三姑分配到红旗商店工作,奶奶要爷爷一直这样偷偷的去看,只为看三姑一眼,只想知道三姑的生活过得好。后来三姑成家后与兄弟姐妹有了往来。奶奶曾经也向我提到过这件事,奶奶诉说着往事满眼的泪水和满心的遗憾……我劝慰奶奶说,“不伤心,三姑现在过得最好,她不会埋怨您的。”直到奶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这件事。三姑,三姑爷都回老家看她老人家,奶奶紧紧拉着三姑的手说着对不起,没有把三姑留在身边抚养成人。一家人哭成一遍…… 我嫁得很近,隔三差五的回娘家,没进奶奶家门就对着门口喊奶奶,每次回娘家奶奶总要我们一家三口到她家吃饭,连忙张罗着买肉,买菜,把姑姑们买给她的好吃的糕点,特产什么的拿出来和我们分享。后来我和我姐有了固定工作,把孩子送给我妈带,妈妈事多,奶奶经常帮忙照看我和我姐的孩子,把姑姑们买的东西都分给我和姐的孩子吃,左邻右舍的有孩子在她也要给,奶奶不爱锁门就是把门掩着,有好几次我发现儿子搬凳子踏脚去偷奶奶的徐福记饼干。偷吃完了奶奶也是笑呵呵的!我要打儿子奶奶百般阻拦。儿子躲在奶奶身后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的奶奶意志坚强,从不叫苦叫痛。奶奶四十多岁就有高血压,她都没让儿女知道,细姑是在奶奶七十多岁发现奶奶有高血压的,低压110,高压180,这是一多么危险的数字呀!细姑给奶奶买了质量较好的降压药,医生和细姑一再叮嘱奶奶每天吃,为了替细姑省钱,奶奶就在人感觉不舒服时才吃。有时半夜起来小便发昏,奶奶是借助椅子,桌子脚,挪半天才上床的,第二天好了,谁也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她的血压一直都高,在半好和半不好之间,年纪一大,头痛,发昏,心痛的病都来了。奶奶在近八十岁时不小心左腿摔成粉碎性骨折,大体腿骨和小腿骨都摔断,对于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来说上两块钢板,八枚钢钉,做这么大的手术的痛苦年轻人都难以承受得住,我的奶奶却没叫半句:“哎哟!”我们去医院看她老人家,问她痛不?奶奶若无其事说痛过就没事了,奶奶住院不久吵着要回家,三叔三婶把她接到了大冶文化馆,离医院近比较方便。我又一次去探望奶奶时正怀着儿子快要生了,正碰到三叔给奶奶洗脸擦身,亲眼看到三叔为奶奶掏大便,奶奶哭了,三叔哭了,我也哭了。三代人哭成一团……奶奶恢复很快,从不能动,到借助椅子,板凳走路,到用一个拐杖,到站起来走路就是一个奇迹……这里有父老乡亲们的嘘寒问暖,有亲戚朋友的再三探望,有儿女们轮流着的精心护理,更有奶奶自己身上那股坚强意志力和战胜痛苦的决心。2009年已是八十六岁高年龄的奶奶最后一次住院,双肾衰竭,心脏衰竭,做一次透析都叫人痛苦不堪,我的奶奶躺在床上,她的腿肿得像两根柱子,我看到奶奶的手和腿都肿得爆裂了好多好多的长口子,我望着奶奶,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腿,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不停地抽噎着……我问奶奶痛不?奶奶很明智地对我说,“莫哭,不痛了。”这一回奶奶最终没能挺住,奶奶就样走完了她载满了苦和累的一生。
我的奶奶一生平凡而又伟大,她是中国千千万万农村妇女中的一员,她身上的勤劳智慧,节俭持家,淳朴善良,坚韧顽强的优秀品质影响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 奶奶您的离去带给我们亲人无尽的思念……虽每年只在清明节回家看您老人家一次,但您每天都住在我心里,您身上的点点滴滴都是我们抹不去的记忆,将会是我们一生永远的怀念…… 想您!念您!爱您!我最亲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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