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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小两口,从遥远的内蒙古来这座城市创业,在小区外面的市场里租赁了一个摊位,专门卖本地特产——各种海鲜。
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市场里是极其少见的,在一众上了年纪,满脸皱纹的摊主里,这一对小两口是引人注目的,尤其是那个姑娘,细皮嫩肉的,白白净净的,就像一堆绿豆里误入的那颗红豆,格外乍眼。
时间一长,一些摊主和批发商戏称她为市场里的“海鲜西施”,美倒不一定美,在其他“参照人”的凸显下,相貌自觉得提升了一个档次,胜在年轻。
男人一大早3.4点钟去码头拿货,女人5.6点钟到市场准备就绪,等男人回来了,把各类海鲜收拾停当了,他回家补觉,只留女人一个人看摊位,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时分秒”把年轻的女子“氧化”了。
鲁迅先生《故乡》中所言“……我平素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海鲜西施”平素里只看到眼前的鲅鱼、黄花鱼、大虾、螃蟹、虾爬子…… 她眼中的光,不同于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那样任性而伶俐,反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迟钝——经年累月从事同一项工作的厌倦。
偶尔晚上在楼下遇到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瘫坐在石凳上,顺着风飘来的,是她身上洗也洗不掉的“海腥味”,身体被海鲜腌制过一样,换了什么衣服,也是一样的味道。
在摊位上卖货时,她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哥、姐、叔、伯……”叫得分外亲热,有一次和王姐一起去市场,路过她的摊位,大老远就开始招呼了:“王姨,赵姐,来买菜啊!”
“对呀,你忙着啊。”王姐客套了一下,我也跟着点点头。
正准备离开,她拦住了我们,“我这有四条鲅鱼,破肚子了,给你俩一人两条带回家吃吧,不要钱,不要钱。”
说着,殷勤地拿出两个塑料袋,就要往里装鱼,吓得我连忙制止,“大妹子,家里有,吃不完,没有地方放……我哥刚给我送了一袋子……”我东拉西扯地编着谎,心虚地瞅了瞅王姐,快救我啊!
她停滞在空中的手,稍微顿了顿,继续往袋子装,原本只有两条鱼,又添进去两条,“那行,都给王姨吧!”
王姐这人好面子,不当面回绝,只得客气客气:“多少钱,算一下吧,还能白要你东西啊?”
“不用了,拿走,拿走吧!”
“快,算算账,不算,我都扔这里了!”
“行吧,那半价,别人家卖10元,给你5元一斤。”她故意压低声音,在王姐的耳边低低呢喃着,眼睛还防备着过往的顾客和目光投向她的其他摊主。
终于成交了,王姐不情不愿地拎着四条鱼往家走,路上遇到郑大爷,他也拎着两条鲅鱼,一问价,新鲜的,没破肚子,也5元一斤。
“你被骗了,这品相,谁要啊,哈哈哈哈……”郑大爷一如既地“真诚”。
王姐的窝囊气瞬间涨得满满的,越看那四条鱼越不顺眼,转赠给“废品回收员”宋奶奶,把老太太高兴得连声道谢。
从此,王姐对那一对小夫妻再也露不出好脸儿了。
难怪,付出金钱的东西,都想要物美价廉的,买到物不美,价不廉的东西,任谁都像上了大当一样的挫败感。
“海鲜西施”的生意一贯的好,推销的策略被她拿捏得精精准准。
天有不测风云。
那天晚上,他们夫妻一起回家,走廊里的声控灯一闪一闪的,真是他们的声音控制的。
“到底有没有事?”男人怒气冲冲地发了问。
“有没有怎么啦?我卖鱼卖够了!”女人也不示弱,声音尖锐高亢,声控灯一直不敢灭。
“老家,有孩子呢,还得好好过日子啊。”男人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一度,示弱求饶的语气。
“谁爱过谁过!你自己卖鱼吧!”女人的火气一点也没减弱。“咣”一声摔门,谈话声消失了,门里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第二天清早,王姐兴冲冲地去市场溜达一圈,汇报了情报,“他们没去市场!”三年来头一遭啊,大家都纳闷了。
中午,小两口一起出门了,女的脸上红肿着,男人的脸和胳膊上也有抓挠的痕迹,两个人一脸颓丧,拎着两个行李箱坐上了出租车。
目送他们离开,王姐终于把憋了一上午的情报抖搂了出来,“听市场的老王太太说,昨天他们摊位来了一个链子哥”,王姐故意吊着我们的胃口,扯了扯自己的金项链,“和那个海鲜西施有说有笑的,哎吆,像两口子一样。”
“然后呢,他俩有事?”我等不及了,直奔主题。
“听我说完”,王姐舔舔干干的嘴唇,“不大一会儿,它家男人就来了,气哼哼地和链子哥对骂上了,都看着了,啧啧啧……海鲜西施眼睛哭得像个桃,哈哈哈……”
“到底怎么个事呢?”我还是不懂。
“嗐,那个女的心眼那么多,十有八九……”王姐解了气一样,瞬间舒坦了,几个月前的窝囊气一下子排了出来。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空下的摊位很快就被人占领了,卖货的是一个脸满面红光的中年妇女,顶着“烟花烫”的头发,外号“大鱿鱼”。
每次路过那个摊位,仍像以前那样加快脚步,匆匆掠过,生怕海鲜西施的热情再次降临:“赵姐,买点呗,都新鲜,刚上来的……”让人不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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