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作者: 叶藏爱喝酒 | 来源:发表于2018-10-24 02:27 被阅读0次

      我住在夕阳街街尾的一家公寓,温馨浪漫的风格在这条街上显得格格不入。这里的人大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是一条没有什么活力的街道。它安静,甚至用死寂来形容也不为过。这里的房子很便宜,因为街道的后面是连着坟场的殡仪馆。

      我是夕阳公寓的房客。我住在这里,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我逃到这里已经半年了,我逃离了我的妻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妻子,我因车祸失忆了。但我清楚,每天和一个我没有记忆并且提不起兴趣的人呆在一起,我选择了离开。当我学会跟自己相处之后,就会发现自己真不好处。

      我清楚我自己内心的恐惧,我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也记不起过去更不想面对未来。好像那次车祸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每天就在房子里望着窗外的杏树发呆,饿了就下楼吃便利店那难吃的意面,因为我不想走远,饿不死就行。

      在我的家中,房间被我渗透了阴郁,宛如牙疼一般,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杏树。我想着,我与杏树截然不同,杏树喜光,耐寒抗风,威风吹拂,一颗颗青杏像抓着树枝荡秋千似的,我是羡慕它的。

      我不愿意离开那用来遮掩我懦弱自卑的家,它像是蜂巢,而我则是不愿外出采蜜的蜜蜂。每天都想努力的记起点什么,但都是徒劳。索性不想,虚度光阴,没什么比这更舒服自在的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阳光照常降落在每个角落,我靠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它每天都得来,而我不需要,我也可以安慰自己,我是自由的。此时一个女人敲开了我的家门。

      女人不高,但生的一副好模样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的妆容也很适合她,没有刻意的学谁,也没有很像自己,总有一些说不出的规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的款式不新还有点磨损,看来应该是一个经常出差的人,这些也是我后知后觉才想出来的,毕竟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好,我是来合租的,我来看看房子”女人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

      “你是谁?我没有要出租我的房子,不好意思请回吧。”我不自主地用力抵着门说道。

      我的身体并没有拦住她,或许她来或不来都不能拯救我,即便是在这侵犯了我,我也没什么感觉。

      “是王老先生(房东)推荐来的,你这房子不错,就是太乱了。我挺喜欢的,如果我住进来,我希望改改我自己的房间,你不会干涉吧”女人瞪大眼睛对我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富有侵略性地侵占了我的家,又多了一件烦心事,但我总算松了口气,倒了一杯上午烧的白开水,顺便招呼一下她。

      我很好奇,为什么王老会让一个我没有好感的陌生人会找我合租,并且我还想答应她。但我并没有为此而鲁莽的答应她。

      “我想和房东商量一下,你请回吧”我毫无感情地说道。

      “好的。”女人没有一点惊讶与愤怒,她回头对我笑了笑,离开了。那份自信的笑容好似对我说道,你会答应的。

     

      诚如神之所说,在两天后我果真见到了这个女人。准确的说,我见到的是狼狈的她。她披头散发,脸上还有两道指甲印划过她精致的脸颊。

      她见到我,愣了片刻:“你好呀。”她对着我笑,眼里有光。

      “嗯,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小事,我不干了,那地方真让人难受。”

      “回家吗?”

      “不知道,还有很多东西没想明白,不知道去哪。”

      “去我那吧,家里有药,处理一下吧。”

      “嗯好”

      我简单的处理了她脸上的伤,弄的满屋子碘酒和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我不知道,但我喜欢。

      “你知道吗,我今天和一个来入俭的老头家人打起来了。他们说我给那老头画的妆不好看,说我不尊重老人,算了随便了,那老头出了车祸,脸都没了。说白了,到头不过是一滩黄土,化的好或不好都一样。”她想尽量平静的跟我说,但我知道她掩饰不住了,若是在平常的话,她是可以的,但我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睛里,有光。

      那也是个下午,旧屋子,木地板,锈黄的窗,她的高跟鞋,我的袜子,碘酒和香水,暖黄色透进来,我定了一秒,我想这应该发生什么,满足我难得的幻想,算了,不了,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吧。

      “客人嘛,忍忍不就好了,弄的一身伤工作也丢了。”

      “你不懂,不过你给我包扎的时候,倒不像住在这样凌乱房子里的人。”她对着我笑。

      我扭过头,假装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战场,以此来掩饰我内心被揭发的感觉。

      “对了,你让不让我和你合租,我快没地方住了,房东还嫌我的工作晦气,每天早出晚归的。不过要不不想和我合租的话,我也可以另找他处,没关系的。”

      我与她的眼神对视,就像审视着我自己,因为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我的模样。

      我答应了她。她并没有因此显得特别高兴,正好似她要知道会如此这般。

      “今晚我下厨,一起吃饭吧,庆祝我搬家成功。”他对我笑着说道。女人的笑很真诚,但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仿佛身旁刮着凛冽的寒风,只有落叶随风飘舞。我想如果幸福也有价格的话,我的幸福是廉价的,不知道怎么了,就好像她和我住了很久一样,我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等着夜晚来临。

      她做的是两人份的牛排,还有一些沙拉。她把我前几日买的红酒也拿了出来,就好像她知道我会买红酒。她有些许让我感到畏惧,但好在我用极颓的外表掩饰住了内心的恐惧。

      用餐时她对我说她做入殓师的时间不长,来这里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我对她越来越好奇,她身上的神秘感缠绕着我。

      “我是入俭师,你懂的,一个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其实这也是一份骗人的差事,让他们穿戴好化好妆,在她们家属眼里体面风光的走。不过是骗自己骗别人罢了。”她又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咽下说道。

      “你做这个,你不害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自从他走了以后,我觉得自己没有了灵魂,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还怕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说,我也说不出什么。但在最后她说她做这个工作是为了能等到那个人,他也来了这个地方,他把她忘了。她怕他出了事,或许能在最后一程送送他看看他。我也不知道那个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第二天我醒来,女人的房门是关上的,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应该上班去了。我坐在了阳台上,我发现我放在沙发上的衣物都被洗净晾干。

      我坐在摇椅上回忆着昨晚女人对我说过的话,我觉得不寒而栗,但内心却有一丝愧疚。

      我看着杏树发呆了一整天,这是半年以来唯一一次没有想着要把过去找回来,这是如此的舒坦。

      当我还沉浸在这短暂的惬意中时,门被推开女人回来了。她对我笑了笑,我也努力的调动我脸上的肌肉配合起来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带了好些食材,她说要做一顿意面给我尝尝。我内心不是欣慰,而是诧异,觉得自己好似知道她一定会买两人份的晚餐,这种感觉不太好,内心找不到解答的时候是很难受的。

      又是一个温馨的画面,两个人的晚餐,女人吃的很开心,毕竟是自己做的饭菜。说实话,的确比楼下便利店的好吃,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可能是用心的结果吧。 

      “砰砰砰”,随着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我们的晚餐时光。我起身向门走去,透过猫眼我看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戴着帽子两颊内收,高鼻梁深眼窝。

      我隔着门问道:“你找谁?”

      “秦璐住这吗,我找她!”

      我回头看了看女人,女人瞳孔微缩快速地摇头。

      “她不住这,你找错了。”

      男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临走时恶狠狠的朝猫眼瞪了一眼,他宛如恶鬼般的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他看起来瘦弱,但我知道他有劲。最让我诧异的是,这么多天我都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叫秦璐,这种感觉让我不安。女人看出了我的疑问但没有回应我,草草地吃完了她的晚餐。

      晚饭后我们洗漱一番就各回房间休息了,女人明天要上班,而我要继续寻找我的灵魂。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现在是晚上11点半。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了一阵开锁的声音,我不由得坐起来,寒毛竖起。

      我打开我的房门,客厅一片漆黑,但就这月光我看见大门的锁正在慢慢被扭动,我缩在沙发后,我想喊,但仿佛黑暗拉着我的四肢并且堵上了我的嘴。

      门被慢慢推开,是那个酷似恶鬼的人,他的手里攥着我家的钥匙。我惊呆了,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眼神似利刃出鞘狠狠的扎在我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会有我家钥匙!”

      “我要你消失,她也是。”男人指着秦璐的房间很平静的说道。

      但我知道,从他嘴里流露出的狠戾和决绝是藏不住的。我慢慢往后退,想要取点有用的东西防身,男人没有理会我,他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我的恐惧得到了减轻。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不敢表达我的愤怒,我慌张,或许是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敢死。

      “你想知道什么,在你死前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又为何能给我答案?”我很不合时宜的笑了笑说道。

      “因为我就是你,准确的说我就像是以前的你。两年前我和秦璐很好,我也很爱她,但当你回国之后,一切都变了。不过也不用说那么多了,车祸带走了记忆也带走了很多烦恼吧?”男人的冷笑可以把我冰冻几个世纪。

      我怔在了原地,头痛欲裂,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想往我的脑子里钻,全都是冷汗。这时秦璐睡意朦胧的开了门走到了客厅,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站了起来,光从后背就能感受得到他的愤怒,我站了起来像秦璐的方向冲了过去。我要抱着她让她免受伤害吗,我要制止他吗,我不知道我流了多少血,疼痛麻木了我。

      我只知道一种刺骨的痛传遍全身然后失去了知觉,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好像想起了很多不想记得的事。

      我也记得那晚足够寂静,他很狂,很狂妄,对面楼的灯映照在客厅,没人敢说话,凳子桌子我的鞋,桌上的灯,白色的花盆,地上的土和我凝固的血,深红色和黑色,在晃荡,不停的晃荡。

      后来那个男人被警察拘留,并处以故意伤害罪获刑三年。

      半个月后出了院,秦璐并不在家,但那半个月都是她在照顾我。而且我还保持着那个失忆的自己来面对她。

      我站在阳台,依靠在栏杆上,我只觉得这种时候特别的费烟。我看着对面老旧的大楼里唯一亮起的一盏灯,它跟我一样,一样是这黑夜里唯一的东西。我失眠了一整夜,我在思索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我还是走了,上一次是很狼狈的逃走的,这次犹如经历了大火后的凤凰涅槃,走得很坦荡,临走前我问自己:我们失去的东西也会难过的想要找回我们吗?

      我没有给自己答案,我给不出,因为我这疑问的一生,我想去找答案因为还有人在等我。女人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想,我给她留下这个家吧,她需要。而我则坐上了去北方的火车,离开这个折磨我的城市再去到一个折磨别人的城市。

     

      一年以后,有个女人在夕阳街街尾开了一家小酒馆。那个酒馆里的老板娘生的一副好模样,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还是她,营业的时候她也会喝多,霓虹透过玻璃,掉漆的门把手,脏臭的厕所,柜台前的她。她好喝酒,但从不与人对饮,直到那个雨天她喝醉了,她流泪了,又很快的擦了擦眼眶,对自己道歉,眼泪淹没了她的世界,她说我也要像太阳那样每天释放自己么,有了太多的热量,却只有想浪费的念头。

      她下了柜台,她说她想坐在玻璃旁的椅子上,看看这下的雨和她的眼泪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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