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作者: 城树 | 来源:发表于2018-08-18 15:17 被阅读0次

    在家人的帮助下,我投资了一套小高层,有幸成为一个“房东”。

    第一个房客,是个广东老板,姓陈,在签订合同时见过一面,大概四十六七岁,矮矮的,微微发福,头发梳得一缕一缕的,白衬衣,藏青西裤,衣服穿得有板有眼,说起话来缓缓的,看起来挺稳重。到期后,前来领取押金与交还钥匙的,是个当地女子,说是陈老板委托她来办理的。当时我们在租房里办理退房手续。只见房间里很整洁,但已结满灰尘。电卡里的电还剩许多,水表里的水只用去5度,可是他的租期是一年。

    我不知道这位陈先生何以要租房,我也不知道这位陈先生归属哪一类人。

    第二位房客,姓梁,体型也比较矮,也有点胖,不过年轻许多,带着他的女朋友,是朝鲜族人,十分爱干净,房间收拾得整齐有序。这位梁先生在工业园区的玻璃制品厂当生产科长。期间交付租金颇为麻烦,一月一交,大概因为不是老板的缘故。不过,每次都异常礼貌,也许是朝鲜族的缘故。后来发现他的女朋友回家了,房间也就跟着杂乱起来。

    退房时,他腼腆地告知我,一个床头柜的两个抽屉弄坏了,地板上还有四处损坏,并且主动要求赔偿。我猜想他们也许吵过架,否则怎么会弄破床头柜,损坏地板呢?我是个他人礼让在先就不好意思提要求的人,按照他的意思,收取200元床头柜赔偿金,也就算了。

    搬走之后,我前去搞了一下卫生,在另一个床头柜下,扫出一张大头贴照片,但显然不是我曾见到过的他的女朋友,因为与照片上的女孩脸型完全不一样。前者是小而长的脸,后者却是扁圆脸。照片上的女孩虽然修过眉,化过装,但很难看,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大,鼻梁扁扁的……反正没一处好看。

    我不知道这位姓梁的年轻先生是哪一类人,我也无法预知他将来会是哪种人。

    第三个房客也许称不上房客,因为他并没有住进去,只是签了一下合同。初见这个男子时,他脸色灰暗,长相不甚入目,我心里嘀咕:此人生活方式肯定不健康!在中介坐下来,他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上海某防虫协会某公司的董事长,还给我看了他的身份证,住丁香花园(高级别墅小区)让我放心,说是邻居。我想我住的小区离丁香花园少说也有1公里,谁跟你邻居!而且我看到名片里的名字与他身份证上的不同,心里不免又犯嘀咕:何以如此?

    他还要求我安装一年的宽带。后来在付租金、押金、宽带费时,他要求宽带费按季放在租金里付,而中介说,宽带安装费要一次性付给电信公司,是代办,应该马上一次付清。他就有点犹豫了,后来同意了,要求我搞好卫生,他有很多东西要搬进去,然后分别签了字。付钱时,他摸出皮夹子,拿出所有的钱数起来,共3000多现金。他就向陪同他前来也住在这个商务楼小高层的朋友借,共1500,也还没凑够。他就说:“上午从办公室出来,没取钱,下午取了钱再来。”

    他和他的朋友走后,我疑惑地看了中介一眼,中介就心领神会地对我说:“这个人有点不靠谱。在跟他老婆闹离婚,孩子五岁。瞎折腾。也不知他什么意思。”预料之中,下午他没来。好几天也没来电话。我对自己说:这种人,还是不要租我的房子为好。第六天,中介来电,说这个李某不租了,原因是租在这里,他老婆要跟踪前来的。我满口答应,一点不可惜。

    这又是一种人。社会上挺多,是可怜又可恨的那种。

    几天后,有个姓高的小姑娘来租房。我因为忙,让中介全权负责签订合同,收取租金与押金,连面也没见。

    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开首号码为150的电话,我对150开首的手机号码心存厌恶,仿佛那都是不务正业之徒的电话。何以会有这种想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犹豫了一下,没接上电话。中午,电话又来了,我就接了,传过来的声音,第一个字就是甜甜的亲密无间的“姐——!”我都晕了。我在家最小,没人叫我“姐”,表兄妹也都不这样叫的。听了后面的话才知是租房的小高。她说洗衣机好像坏了,无法启动,要我去看一看。我正好上班,没空,答应她晚上去。不过到了4点钟,她发来短信:“姐,明天星期天,你不上班吧?你明天来好了。今晚上我要陪一个人吃饭。”可是我星期天也上班,给她发了个短信,觉得没说清楚,又嫌麻烦,就直接给她打电话,告知她,下班后到她那里找一下保修卡,联系店家或公司修理,她又在电话里姐姐、姐姐地叫个没完没了。

    五点钟,到达出租房,我敲门,她还在。看到我,她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就醒悟过来,就姐、姐的叫开了。只见她穿得有点零零落落,烫过的长发,松垮的乞丐围巾,宽松敞开的毛衣,一条短到大腿的黑白格子呢短裤,加黑色打底裤,再加一双棉拖鞋,衣服穿得很少,层次却异常丰富。她个子不高,站在我身边,看着她,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男人看女人,只要俯视即可,尽管我也不高。在我寻找保修卡时,她就一边铺床,一边自我介绍起来:她是重庆来的,读过幼师,当过一年幼儿园老师,现在摩尔**酒吧做外销(搞不懂),刚来,也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出去,房子就租在这里,方便些。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她的短信,不是说晚上要陪一个人吃晚饭,难道不是她的朋友吗?难道是那种有钱人吗?我不敢想下去,站起来去调试那洗衣机。先摁开关,重一点,音乐声响起,应该没问题。可是没水,她说。我把阀门一开,水就哗哗地出来了。应该也没问题。脱水也不行,她又说。我让她把毛巾放进去,指示灯显示“7”,等指示灯显示“6”时,洗衣机嗡嗡地转起来了。也应该没问题。原来是她不会使用。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调试这洗衣机,难道她在家时没洗过衣服?

    在我调试时,她配合着,还问我觉得她几岁,我刚说出二十二三吧,她就告诉我她二十二。在我的印象中,酒吧里工作的女孩似乎都不是走正道似的。我就问:“你出来,父母怎么放心呢?”她不假思索地说:“没关系的,我有分寸的。因为父母离婚了,姐姐出嫁了,过几年,我想把妈妈接出来,所以到这里来。”她笑着,表情里没有一点难过,很轻松,很愉快。我突然哑了,不知道说什么,心中莫名其妙地作种种猜测。

    一切停当之后,我就离开。离开之际,她又姐姐、姐姐地叫,说不好意思,麻烦姐姐,让姐姐费心,姐姐,拜拜。我就只能跟着她热情一番。我差不多被她的过分亲热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大冬天吃冰棍似的,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晚上7点35分,她又给我发了个短信:“姐姐,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请谅解。”她太礼貌了,也太用心了。我总共才见她一面,前后不过十分钟,而且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我想,世上的人真是不同,我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她的职业造成的。我猜不透她到底是单纯还是老练。我不知她闯荡世界几年了,到遥远的异乡来谋一份大多数人所不齿的职业(酒吧推销,是否就是吧女,我弄不清楚),我内心里好像混杂着同情与不屑,此消彼长,彼消此长。也许,对她本人,我只是有点同情;而那种不屑,也许就是对酒吧女的一种内心鄙视吧。但也或许,她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纯真,但愿如此。我好像变得对人不信任,其实我也不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以上就是我遇到的四个房客。

    世界真是五光十色,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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