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砰!”房间的门关上的时候用力过大，把地上的灰尘溅起来，呛得我直咳嗽。

住我这的房客脾气不好，每天清晨出去的时候，总会摔门。虽然房客脾气不好，但是我还是挺包容他的，因为如果他不来，房间里就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房客刚刚住进来的时候是个小婴儿，软软糯糯的煞是可爱。当时他脾气很好，不会乱摔门，也不像其他婴儿一般爱哭闹，我有时候去床边逗逗他，他还会咯咯地笑。

眼见着他长大了，也长歪了，脾气越来越差了。小的时候他有什么情绪还会表露出来，譬如西北的墙角他在那里蹲着哭过，譬如东边的墙角还可以摸到他长高过程中一条条横线。

“哎！”我叹了一口气。我在小黑屋里住着估计快到三十年了，没窗户，没其他摆件，房间的正中央处，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我每天对着床发呆，要是我眼神有杀伤力，床估计都给我瞪穿了。

“哎！”我又叹了一口气，房客是我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还挺懂事，长大了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睡觉都是黑着个脸。房东做到我这个程度也可怜。

房客晚上回来照例是阴沉沉的，压的我喘不过气，这情况自从离开上家外资企业就这样了。

“哎！”我磨磨蹭蹭的挪到了房客的旁边，想着安慰安慰他。“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虽然我不能帮你解决，但是说出来总是好受些。不是吗？”

房客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脸，看不清表情。

我接着说道：“人总是要遇到挫折的嘛！你这个样子，你家人看到也会难过的！”

房客坐在那，一动不动，还是不说话。

见他不回我，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也还蛮苦逼的。出生就注定只能住在这种小房间里面，每届房客基本上小的时候都是软软糯糯的，长大了一个个都像闷葫芦一样，还得为他们操心。还记得上届房客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之时，却服安眠药自杀了。我絮絮叨叨的说着回忆，转身发现房客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房客破天荒的没有早早起床，日晒三竿了才慢悠悠的走出去，也没有摔门。我心想，房客莫不是知道我哮喘不能吸粉尘，晓得为我着想了。

开导还是有用的嘛！我心里估摸着时辰，想到了晚上，继续开导开导他。

只是时间如梭，从夜半子时等到翌日黎明，房客还没有回来。明明以前再晚他也会回来住一住的，我心里想。但是我出不了门去找他，只能暗暗着急。

第三天中午房客终于回来了，只是神色萎靡，倒头就睡。见他睡了，我也不好意思烦他，就在边上看顾着他。

房客这一睡又是很长时间，第四天早晨，房客出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地跟在他后面。

房客起床后，先去卫生间洗漱，刮胡子的时候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

去上班的路上，在公交车上对着窗户外的小汽车发呆。

房客工作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人说“他整天苦着个脸，摆谱给谁看！”说完还有意的指了指公司水族箱里的热带鱼，“喏，热带鱼呆在这么小的地方，也不是每天开开心心的游来游去！”

房客脸上僵硬的扯了个笑脸，马上又变成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连续跟了房客一段时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照常上班，照常下班，回家睡觉。只是房客到小黑屋睡觉前，会拿床头柜子上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水，喝几颗药。

这天，房客刚去公司，人事部的小妹妹就把她叫进了一个小房间，小房间有一个办工桌，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小王，坐！”中年人指着他对面的位子。

“小王呀！我就不和你打哑谜了！”中年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知道你最近身体不好，有点抑郁。但公司的同事说你天天死板这个脸影响他们的工作了！小王，你看……”

中年人顿了一会，“我们公司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你自己去打个离职报告好了！不然我们辞退你，说出去也不好看。”

房客坐在凳子上，我都不忍心看他的表情了，好一会才木木的说了声“好！”

房客被辞退了，他心里很难过，我知道的。

但是他还是每天强撑着，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小黑屋睡觉，一切都按部就班。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一天晚上，小黑屋突然亮如白昼，紧接着就消失了。睡梦中被惊醒时发现，我赫然的站在大街上，消防员穿着橙色的衣服走来走去，地上还有未收起的充气床。顺着充气床往外看，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人影，是我的房客。

警车乌拉乌拉的来了，在房客的附近拉起了警戒线。

我听到有人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想不开？”

“家里的老婆和孩子要怎么办奥！”

“听说还是国外留学生呢。哎，国家培养他有什么用!”

我跟在运送房客身体的车后面，耳边的议论也越来越远了。

我思索着在哪里找婴儿做我的下一届房客，不过在那之前我得搞清楚抑郁是什么，毕竟我上个房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