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坐在屋顶上。
四周是流烟，冰雪液化的，尸体火化的，垃圾焚烧的……
黑的白的透明的升腾，被空气同化，散到地上云里。四处是欢腾的烟者，他们贪婪吸收，不问来历的流烟。
胭不屑，沿着那些屋檐，经过工厂的烟囱，殡仪馆的排气口，回头看那些在烟气里满足的烟者们，似乎已经快要掩藏进雾气，皮肤肉体变成浑浊的透明。
走着走着就没有路了。
偶尔有烟者拦下胭，愿意和她一起分享烟火。“不，不用了谢谢。”
胭在寻找至纯至净的流烟，她不想做浑浊的玻璃，她看着沉浸在乌烟瘴气里的那些烟者，满眼同情。
前面快要没有屋檐了，烟者越来越少，人烟散得渐渐不可见。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胭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炊烟，没有混杂的肮脏，她想要的至纯至净，正在融入透明里。
胭穿过麦子的叶丛，在田野里狂奔，从来都没有觉得路途这么遥远，身边的人们看着她如此奋力，随着胭跑，一群人穿过金黄，在风里不顾一切地冲向不明不白的目的地。
胭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跑？”“你为什么跑？”
“我在跑向某个转瞬即逝的东西。”“那是什么？”
“大概是一缕烟吧。”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停下来。
胭被指责了，她被控告欺骗，她看着那些人的嘴里冒出一些混乱的烟气，直冲她而来，她想停下来好好分辨一下，却被那些人一下绊倒，胭没有防备，扑倒进那些直接指向她的烟气。
胭吸进去了，她想排出来，却像梗在喉咙里，她抬手，看见手已经略微的亮了一点，反射出有点混浊的亮光。
胭推开人群，向炊烟跑去。
可以被拯救的……可以的……只要……只要碰到那些澄清的……人性就好了……
图片来自夏目友人帐
胭终于到了。
她将要触到的那一刻，有人在屋檐下喊，“危险！”
她回头，刚好撞进男孩的眼睛里。
再也没有比那更纯净透明的东西了，胭想。
男孩给胭讲了《三只小猪》的结尾一小段。
“大灰狼因为掉进了烟囱，被汤水烫到，最后离开了那里。”
“大灰狼喊疼了吗？”“我以为你要问他去了哪里。”
“他喊疼了吗？”“应该是的。”
“我……可以要你的炊烟吗？”“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分给你。”
“谢谢，”她伸手要去触摸烟囱。
“你拿到炊烟后要去哪里？”男孩忽然打断她。
“当然是去找下一个了。”胭有点舍不得男孩的漂亮眼睛。
“你不要走，我给你更多炊烟好不好？”
胭留下来了。
可是胭变化的很缓慢，她舍不得多占用烟气，说不清这到底是不舍得什么？
她看自己的手腕，正在透过光，缓慢的澄清化。
其他的烟者不满胭独占炊烟，时不时来屋檐下胡闹。
胭的变化更缓慢了，甚至正在变得浑浊，明明最澄清的烟气就在自己身侧。
男孩很难过，他努力让源源不断的炊烟从烟囱里冒出，胭就伏在屋顶，无止无休的全盘接受。男孩为此付出了所有，可是炊烟正在浑浊，胭也快融入到炊烟里。
男孩没有力气了。
“胭，我没有力气了。”
“我……快要消失了……”
男孩的水晶眼睛里落下来一滴，“胭，我想救你……”
“我已经不是纯净的了，你的炊烟也是……”
“我给你新的，纯净的烟……我给你我的眼睛，烟囱……都可以……”
“不要哭……眼泪是浑浊的……以后要好好闭眼，不要听见，不要看……世界是浑浊的……它太肮脏了……不要让它影响你就好了……”
后来，田野里出现了一个没有视力的老人。
无时不刻在燃烧，炊烟就缓缓的从烟囱里冒出。
没有烟者靠近，似乎成了规则。
看不见，世间丑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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