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沉潜的瀑布 | 来源:发表于2018-12-25 11:25 被阅读6次

        我们乡有很多自然村,我家这一片有四个,它们是剑南、剑北、山冲和山洼,这四个村子的娃都上一所初中,名字叫剑南山初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学校规模很大,一个年级大概有200多人。当时学校非常重视中考,每年到初三的时候,都会合并班级,为了中考预选冲刺,预选是为后面考高中选拔的,通过预选考试的才有资格参加中考,没有通过的就只有初中毕业证书,也就算毕业了。

        我认识妮就是在上初三那年。分到一个班级后,我就比较注意她,知道她比我大一岁,住在剑北,和我的山冲距离不远。第一次碰到她是在九月的一天早晨,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衬衫,扎着长长的马尾,走起路来辫子也随风飘拂,在我眼里是九月最美的风景。后来,我注意到,她每天大概都是在相同的时间出现,早晚也相差不到5分钟。我家离学校远一些,为了能遇见她,走在她的后面,看她长长的马尾,每天都要早点出发。可是每走到街道上,她都不是先去学校,而是先拐进街道马路边的一家农药店。这家店也不止经营农药,还有化肥和各类种子。因为妮的缘故,每次路过这里,我也都多看几眼,也因此记住了不少农药,诸如“杀虫双”“1605”之类的,也记住了店里的主人,高个圆脸的帅气大叔和略显低矮的漂亮大妈,他们分别是妮的父母。

        和妮在一起学习的那一年,我们没有说过几句话,有限的几句都是关于堂哥源的,堂哥比我大两岁,住在一个村子,和我一个班,所以每天都是一道上学。她问我的时候一般都是“源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我也都是淡淡回一句“生病了”或者“不知道”之类的,我一般不敢问她。

        可能因为家境不错,妮学习并不刻苦,初三的后半年,堂哥经常在课间约她出去玩,她们常常出现在学校的后山上,有时候干脆就不上课,班主任老师也不管,那个时候他的前列腺好像出了问题,顾不上我们,经常请假去宣城。但是物理老师倒是喜欢照顾我们,每次妮没有来的时候,他都会问。妮回来的时候也常被请到他办公室喝茶,妮出来的时候总是红光满面。听同学说,物理老师经常给妮上小课,课堂上妮也总是举手发言,妮的物理一直是棒棒的,但是堂哥的物理似乎是一落千丈。同学中有人传物理老师喜欢妮,在办公室不仅动嘴,有时候也动手。堂哥知道后,好几天没去学校。四月的一个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鼻青脸肿的进了教室,就在我们都很诧异的时候,堂哥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妮却独自坐在她的座位上,沉默不语。后来堂哥和妮都没有毕业,而我去了一所最差的高中,妮选择复读。

        一年后,妮也去了我的高中,而堂哥去了南京。

        高中的时候,我也没有和妮说过几句话,有限的都是跟堂哥有关。那个时候,堂哥在南京学卤菜,学艺归来准备开家烤鸭店。妮在学校学美术,准备艺考。他们已经分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物理老师,还是别的原因,我也无从知道。有一点我也不明白,妮是怎么在第二年考到高中的,为什么也只能考这个全县最差的高中。不过,她的到来让我有不少惊喜,我继续在暗地里默默地注视着她。高一的时候,妮的学习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每周正常的文化课外,她都会去美术老师那里上课,主要是素描和水彩。和她一起学美术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她们经常三五成群,穿过校园的林荫小道和几棵古老的枫杨树,越过破旧的泥炭一样的操场,去往美术老师的宿舍,那里是第二课堂。李老师是学校有名的美术老师,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教学能力出色,据说带过的学生有考到杭州美院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个人的身上散发的艺术家的气息,据说女学生都很喜欢他。妮也不例外,从她上课的次数就看得出来,这些美术课一般一周也只有两次,妮每周要上五次,除了周末。我一开始为妮的勤奋感到高兴,她终于对学习很上心了。后来听别人说,其实妮是主动去请教李老师的。对于这一点,李老师似乎也是喜欢这个常常请教自己的学生,那个时候的妮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略显丰腴。据说艺术家都喜欢新鲜,妮可能就是一道没有品尝过的菜。

        大概是十一月的一个午后,堂哥出现在我们学校的门口,他的身后有三个黄头发的夹克男。对于他的到来,我颇感到意外,我想远在南京学烤鸭的堂哥,这个时候应该在拔鸭毛,或者在给鸭开膛破肚。他之所以放下这些,可能和妮有关,但是妮的事情也只是风言风语,怎么会这么快就刮到堂哥的耳朵里呢?我问堂哥,怎么来我们学校了?堂哥说这里太热闹了。我知道堂哥不是来见我的,寒暄了几句,我就去上课了。傍晚去厕所小解的时候,碰到李老师,看到他鼻青脸肿,我一脸茫然。难道又是堂哥干的?

        第二天,我没有见到妮,第三天也没有,后来才知道,妮退学了,回家帮父亲经营小店去了。

        往后的那个暑假,我隔一天都要去一次妮的小店。我不是去买农药,有时候买一些种子,或者化肥,我总是买的很少,不是一次性把所需要的东西都买齐,种子总是二两三两的,化肥一般都是十斤二十斤。我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等着被服务。有时候,妮不在店里,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我就问一下价格,也不买。我总期待着下一秒是她来招呼我,尽管她出现的次数很少。那个暑假,我就这样地期待着,我总觉得,一切都有时间,她会一天一天地等在那里,永远在那把椅子里,或靠在柜台上。她就在那里,一天一天地成长,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动人。而我可以隔三差五地去看她,打着买种子或者农药的借口,堂而皇之的寒暄几句,不像是老同学,倒像是好朋友那样。不过,我们一直没有话,都是很有限的几句。其实,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的性格如何,她的脾气是好是坏,她喜欢什么,她是否喜欢笑,等等。我只知道十七八岁的我,以非常寻找的方式去关注她,像人们关注所有未曾开始的事物一样,相信这些平常的刻意相见会积累成一次不期而遇,能够保持天长地久的欢喜。后来,我上了大学,每年暑假候我都会回来一次,特地路过她的小店,但是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她的身影。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继续上学,还是谋别的职业。一年又一年,在暑假里思考同一个问题。在漫长的这些年里,我总是去看她。我看过十五岁的她,十八岁的她,没有看过二十一岁的她,二十八岁的她,三十八岁的她。去年秋天,家里面田地变卖,我回了一趟老家,习惯使然,我又一次去了妮的小店,这一次居然见到了妮,四十岁的她看上去不再那么美丽动人,而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岁月在她身上究竟留下了什么。我没有没有买化肥和农药,我说想要一点种子,产量高一点的晚稻。妮很惊讶,从我的穿着来看,不像是种田人,她犹豫要不要给我拿。其实,我不是真的要买,只是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发胖后的我。她果然转身了,我看到温暖的阳光,照着有些臃肿的脊背,披肩的长发,圆领的毛衣,褐色的百褶裙和白色的丝袜,还有并不修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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