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仁村,村因人名。位于浙江省兰溪市梅江镇境内,金华山与西腊山中间、墩头盆地,青山环绕、云蒸霞蔚、粉墙黛瓦、梅溪相映。原兰浦线、今314省道沿村而过,距离兰溪市区28公里,兰江古航道洲上码头20公里,水陆交通十分便利。2016年行政区域调整,由原塔山、近外阳、潭头三个行政村合并而成,现村落居住面积0.75平方公里左右,约有540多户人家,是兰溪市至今保存完好的明初古村落之一。
梅江塔山村花落春仍在
那是1915年的春天,正是鶯飛草長,春暖花開的季節,曹聚仁在父親開辦的育才學堂裡遇到了一個叫王春翠的女孩子。毫無防備,毫無預兆,就在那驚鴻一瞥之間,他情不自禁地淪陷在她的一眸春水裏 ,從此他心里便惦記上了她,那一年,他15歲,她12歲,而這一惦記,就是一輩子。
曹聚仁後來回憶說:“ 她是四姐妹中最美麗的,總而言之,我第一逥在學堂裡看見了她,就鍾情於她,苦苦地害我得了相思病。”
曹王兩家同住梅溪,僅隔著一座通洲橋,曹家在橋南,王家在橋北。王春翠每天都要到橋上晨讀,曹聚仁為了多看她一眼,總是悄悄來到通洲橋北,躲在不遠處掛鐘尖的樹叢裡偷偷看她。她的一顰一笑如三月春風,攪動他心頭的一池春水。
梅江通洲橋那時候,曹聚仁最愛朗誦北宋詩人黃庭堅的惜春詞——《清平樂·春歸何處》。“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他愛極了這首詞,只因為他心愛姑娘的名字裡恰好有個“春”字,遇見她,是這個春天裡最美的意外,他是那麼急切地想要和她在一起,在明媚的春光里手牽著手在通洲橋上散步,與她談天說地,盡享春光。
或許是命中註定,又或許是心誠則靈,令曹聚仁驚喜的是,一年多後,兩家父母居然如他所願為他和王春翠訂了婚。曹聚仁開心地像個撿了奇珍異寶的小孩子般歡呼雀躍,想來春歸何處,自是歸於他處。
當曹聚仁從浙江第一師範學校畢業後,家里便為他們倆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少年夫妻,你儂我儂,甜蜜和幸福從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心裡一圈圈溢出來,開出最美的花朵。
1922年,由於王春翠考上了杭州橫河橋的女子師範學校,曹聚仁則要去上海愛國女中教書,所以一對小夫妻暫時分居兩地。距離阻擋不住思念,倆人之間書信不斷,他們的書信寫在同一本紅色絹畫的小本子上,取名“心心相印”,來往郵寄,互訴相思之情。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曹聚仁剛到上海就被一位情竇初開、主動向他表白的女學生所俘獲,他與王春翠的感情遭遇到了首次的危機。
王春翠聽說此事後,毅然決定放棄學業,去上海挽回曹聚仁的心。她的同學都勸她應以學業為重,她卻說:“ 我愛我的學業,但我更愛我的丈夫和家庭。”
辦理退學手續時,她的老師問她:“ 這樣做值得嗎?”
“ 值得。”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王春翠迅速趕到上海,找到曹聚仁後問他:“ 聚仁,我來陪你了,跟我逥家好嗎?”
曹聚仁滿面慚愧,他看著她滿含真誠與希冀的眼睛,點了點頭,牽起她的手,跟她逥家。離開時,他沒有忘記給女中校長留下一封辭職信。
王春翠安心在家當起了家庭主婦,每日洗衣做飯,料理家務,自得其樂。曹聚仁去了暨南大學任教,在妻子的鼓勵和幫助下,他筆耕不輟,寫出了許多優秀的作品,短短幾年時間,他迅速聲名鵲起,漸成大家。
1926年,王春翠生下一女,那是他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孩子,兩人初為父母,欣喜若狂,曹聚仁抱著女兒愛不釋手,為她取名“雯”。
那幾年無疑是曹聚仁和王春翠最幸福的時光,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王春翠在家照顧女兒,並為丈夫準備好可口的飯菜。曹聚仁一下班就急切地趕逥家,陪女兒玩耍,給女兒講故事。每逢週末,夫妻倆會帶著女兒去公園散步,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著難得的安寧與恬淡。
幸福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或許是天妒幸福之家吧,1932年為躲避淞滬戰亂,帶回梅溪的曹雯不幸染病夭折,這給了曹聚仁和王春翠一個重大的打擊,也給他們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影。夫妻倆悲痛萬分,王春翠更是每日以淚洗面,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突然間就少了一個人,本來完整的家庭有了無法彌補的殘缺。
王春翠先生故居曹聚仁為了讓妻子早日從喪女的悲傷中走出來,便讓她與自己一起工作。王春翠不遺餘力地協助曹聚仁創辦了《濤聲》、《芒種》等雜誌,她還在這些雜誌上面發表了許多文章,她的才華漸漸展露出來。曹聚仁看到她的文章後也不由地發出讚歎:“ 春翠,不愧為我的愛妻,沒想到原來我竟娶了一個大才女啊。”
曾幾何時,王春翠也滿懷文學的夢想,只是為了愛情,她最終選擇逥歸家庭,如今重拾寫作之筆,她好像又找到了當初那個滿腔熱血的自己,1936年,王春翠在曹聚仁的鼓勵和指導下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竹葉集》。魯迅先生為其定名,曹聚仁為其作序。在20世紀30年代那個以男性為主角,女作家寥若晨星的中國文壇,像王春翠這樣從女性自身的立足點出發、以辛辣文字見長的女作家更顯難得與珍貴。
令王春翠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好不容易才從失去愛女的悲痛中走出來時,他們的婚姻又遭遇到了一場重大的危機。1934年秋,曹聚仁到上海務本女校當國文老師,對一個叫鄧珂雲的女學生一見鍾情。曹聚仁曾對人說:“ 我走上講台,第一眼看到第二排第三行,坐著這麼一位女生,她是我夢中的人,我就開始發痴了。”
十八歲的鄧珂雲是務本女校的校花,酷愛文學,對當時已是著名的大作家、大記者和大學教授的曹聚仁十分仰慕。於是,他們奮不顧身地相戀了。
不知為何,這一次王春翠沒有出面阻攔,或許是想起喪女的悲痛讓她心碎不已,或許是物是人非,面對一個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她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自信與雄心,又或許是她太過瞭解曹聚仁,知道他這次是真的動了心,就像當初對她動心一樣,他的認真是十頭牛都拉不逥來的,與其兩人互相折磨,不如自己主動退出,成全他們,免得讓他為難,看他痛苦。
給他最後的愛是手放開,王春翠主動向曹聚仁提出了分手:“ 聚仁,我們分開吧,你知道,我只希望你幸福,無論我是否在你身邊。”
曹聚仁一如十三年前那樣滿臉愧疚:“ 對不起,春翠,是我辜負了你,請你原諒我。”
最終,曹聚仁沒有留住王春翠,他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的性子,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堅決執著,決定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1936年,王春翠離開了他們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家,獨自逥到梅江的老家,她一直住在蔣畈的曹家,仍是曹家上下交口稱讚的好媳婦。
1938年,曹聚仁和鄧珂雲在武漢結婚。此時的王春翠孤身一人在老家過著樸素安寧的生活,她接替曹聚仁的父親主持育才學校,專心從事鄉村教育。
曹聚仁和鄧柯雲及子女王春翠將一腔熱血投入到鄉村教育中,她結合農村生活實際,以求眞知、學眞人的“蔣畈精神”辦學,為鄉村教育做出了重大貢獻,因此深受四方鄉親的擁護和愛戴,被村民們尊稱為“王大先生。”
多年以來,王春翠一直保持著每天清早去通洲橋晨讀的習慣,十年如一日,一直以來,她都有個秘密沒有告訴過曹聚仁,那是就:其實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橋邊偷看他,因為她原本就是為了他才去橋上晨讀的啊。
雖然曹聚仁和王春翠已和平分手,但他們依舊保持著親人般的密切關係,從未中斷聯繫。倆人書信不斷,曹聚仁終生對她以愛妻和知己相稱。
解放前夕,曹聚仁遠赴香港,王春翠卻依然留在蔣畈。
十年之後,曹聚仁受周總理之邀回大陸參加國慶十週年的觀禮活動。他一到廣州就寫信給王春翠,幾天后,闊別數十載的夫妻在北京重逢,王春翠特地帶曹聚仁去一家照相館補拍了一張結婚證,以彌補他們倆人當年結婚時沒有留下一張結婚照的遺憾,同時也作為一種紀念。那是他們第一次合影,也是最後一次。
回鄕偶書沒有想到,在北京的匆匆一面竟成為永別,此後二人再未見面。隨著局勢變化,他們一度失去聯絡。
1972年,曹聚仁在澳門去世,他臨終前反复唸叨著黃庭堅的那首詞。“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想念那個春天,想念那個她。
晚年的曹聚仁先生消息傳到浙江,王春翠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沉默地站在秋風裡,久久地望著澳門方向流眼淚。
1987年的春天,王春翠在浙江蕭山病逝。
恍惚間,彷彿突然逥到了1915年的那個春天,他們第一次見面,驚動一山春色,攪起一池春水。
參考資料:上海天馬書店印行《竹葉集》王春翠著
參考資料:《紀念“兩岸密使”曹聚仁先生誕辰116週年》柳哲新浪博客
梅江通洲橋通洲桥位于兰溪市梅江镇塔山村,横跨兰江支流梅溪,曾为金华、浦江、兰溪、义乌、建德五县间的交通要道,1958年前为兰溪与浦江的界桥。据县志和碑文记载,通洲桥创建于康熙年间,初为木桥;乾隆二十三年(1758)改为石桥并筑水榭21间;嘉庆五年(1800)被洪水冲垮,暂铺木桥;道光三年(1823)重修,中部设重檐歇山顶神龛;光绪十二年(1886)重修。新中国成立後进行过四次大修。现存的通洲桥为五孔六墩,拱券矢高8米,净跨9米,桥面宽4米,用石料铺面,桥边高四尺,用石墙作栏杆,坚固无比。
通洲桥堍有200多年古樟数棵,游人走上廊桥凭栏远眺,在欣赏原生态的田园风光时,也似乎走进了一座历史名人的长廊,这里深厚的人文积淀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才俊——宋代户部尚书梅执礼、工部尚书钱遹,元代文学家柳贯,明代“开国文臣之首”宋濂,清初旅日高僧东皋心越禅师,现代作家曹聚仁和当代画家方增先等,他们都是从廊桥走向世界的。
曹聚仁与通洲桥的缘分,可追溯到一场青梅竹马的往事——曹聚仁和他的结发妻子王春翠的初恋故事。王春翠住在通洲桥北的塔山村,离曹家蒋畈村仅两里地。她12岁到通洲桥南的曹家读书,不料“小先生”曹聚仁第一回在经堂看见她,就得了相思病,每天一过中午就拉着胞弟曹艺爬上通洲桥边的挂钟尖,望着这女孩放学回家过通洲桥的身影。後来,世事变迁,桃花虽然追随着流水,然而终于未能“结伴到天涯”。可以说,通洲桥是曹聚仁心中一个永远的伤痛的梦。
现在通洲桥已成了兰溪人的旅游胜地,背靠挂钟尖,面向竹叶潭,习习春风,潺潺流水,成为年轻人谈情说爱的“香格里拉”,这里有着一些人永不褪色的浪漫记忆。
今年是曹聚仁先生誕辰120周年,也是曹雷女士邁入八十嵗之年,打記事起她就熟悉了戰亂,在沒完沒了的轟炸、躲警報、逃難和搬家的車馬聲中顛沛流離。
曹聚仁先生之女——曹雷憶父親
一
父親的身份,是戰地記者。他沒有一直陪著我們,但他用他的方式參與了抗戰。1947年5月,由父親撰寫文字,舒宗僑攝影的《中國抗戰畫史》第一版面市,一下售罄。這本書後來被用作在虹口開庭審判日本戰犯的佐證資料。
抗戰勝利後,我們回到上海。雖然終於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但他還是很忙。只是他回家時,會習慣帶本新書給我。後來,1947年,小弟曹景行出生,爸爸也會帶兒童繪本回來。爸爸對錢財真的無所謂,但不可以沒有書。
1950年一別,此後父親祇存在於書信裏,和幾次短短的見面中。最不容易的是我媽媽,就像一個單親媽媽一樣帶我們長大。父親去香港後,隱秘而敏感的身份,招致造反派到家裏貼大字報。父親後來致力於兩岸統一,接觸到兩岸高層,很多問題都不能辯解。
爸爸總是不在。1967年的7月,媽媽陪我到北京結婚,爸爸只能從香港寫了三首詩相送。1968年,得知小弟曹景行要去皖南山區時,他特意從香港寄來四卷合訂本的《毛澤東選集》,他也不能相送。1970年,大弟曹景仲清華大學畢業後被分派在河北張家口沽源縣農機厰,不幸在戰備工作引發的爆炸事故中身亡,年僅25嵗。父親除了在香港寫下痛徹心扉的信之外,也不能送一送。
1972年1月31日,他給我們寫信,牽挂的還是國事:“我實在沒有工夫生病,偏偏要生拖長的病,真是急不得、哭不得、笑不得。我已經無法在尼克松到北京之前迴北京了……”
聽説父親病重,我們趕到澳門想見他最後一面,等到了澳門,知道父親已經過世了。我連夜寫家屬答詞,公祭時才見到父親的遺容。他是因爲癌症過世的,真的瘦得不行了,本來就不高的個子,現在躺在那裏,我覺得好像只有小孩子這麽大。
二
在香港最後的歲月裏,他住在一幢四層危樓頂部搭建出的50平方米左右的陋室内,四壁皆書。1969年12月4日,爸爸寫信給我時說:“天下事,不可想得太天真的。雷女,你的毛病,就是太天真,天真是可愛的,但處事並不只是談戀愛呢…… 我咬下牙關,決定到海外來做事,找錢養家,悶聲不響,自己多吃點苦。那時,你們年輕,是不懂這番道理的。別人以爲我到了海外,一定會遠走高飛了。我一心向往北京,而且慢慢走上為祖國效力的路子,和別人的想法絕對不相同。我的文章,在海外造成了權威地位,這便是我生存下來的基本條件。社會革命,乃是我們年輕(時)的理想,我為祖國效命,也就是實現自己的理想。我雖違背了對你媽的‘永不離別’的諾言,但處在這麽偉大的時代,我能天真地開自己的玩笑(嗎)?到了今天,你們也該明白我十九年前的決志南來,並不是走錯了棋了吧?”
我不太記得爸爸怎麽説話了,因爲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但我記得一件事,1982年,我去上海電影譯製厰不久,一天大家在看《斯巴達克斯》原片,有人說,這怎麽和小説不一樣,我脫口而出:“你們說的是意大利作家喬萬尼奧裏的《斯巴達克斯》,這是美國的電影,角度不同,切入點不同。”廠長陳敘一一聼,就説:“這部片子給曹雷(擔任導演)。” 後來有什麽文學名著改編的電影,廠裏也都會第一個交給我。我心裏很有底,這些都和我小時候的閲讀打下的基礎有關係。當時父親已經去世十年了,但那一刻我知道,父親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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