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川南某地有一巨富王团总,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了西乡柳家的小公子。
大富豪嫁千金小姐,嫁妆自然不同凡响,果然,木料是从山场挑选的上等柏木,三年前便砍伐解料,早已干透定型;木匠师傅则请的是城里有名的“活鲁班”毛师傅。
这个毛师傅一生有很多传奇。据说他当年学艺“出师”的绝活,是一对没上箍的柏木水桶,装满了一担清油,绕城墙走了一圈,居然一滴不漏,毛师傅因此得了个“活鲁班”的称号。
却说这回毛师傅带上他的十几个高徒,挑上干活的工具,开到王团总家安营扎寨,赶做嫁妆。毛师傅此时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且又染上了鸦片的嗜好,除大局上把把关外,具体活计全由大徒弟领班操作。经过一年工夫,全堂大小三十六件家具大功告成,在宽敞的庭院里一字排开,请王团总过目验收。
王团总让管家把众工匠带到下房用茶,然后传令夫人、小姐过来观赏。
一会儿,王家近亲女眷一行十数人来到院内,看到这一件件巧夺天工的家具,不禁赞不绝口。最高兴的当然是王家千金,只见她一一看过大小家具,最后移步来到一张象腿雕花牙床前,停了下来。这张牙床好生了得,床架楹柱为双龙环绕,两头呈万字栏杆,床额计有三层:第一层是双龙戏珠,用的是浮雕;第二层是百鸟朝凤,用的是镂空雕;第三层是十子拜寿,用的则是悬雕……
毛师傅是个机灵人,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赶忙向主人抱拳打拱,请求指教,然后故意用双手使劲地推着牙床,牙床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王团总早已满心欢喜,却故意要女儿说句话。小姐满脸羞红,低头细声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这嫁妆之事哪容女儿多嘴?二老高兴,女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
王团总见此,当下便赏了毛师傅一大包大洋,另外还包了一包鸦片,说是工钱之外的“花红”。就在师傅千恩万谢之际,大徒弟却一声不响地带领众师弟悄然离开了王家……
随后结婚庆典那番热闹自不用说,单说新婚之夜,客人散尽已是三更,一对新人进了洞房。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刚要亲热,这张牙床便突发奇响,其声沙哑尖利,一对新人好事未成,便紧急刹车,很是败兴。更糟糕的是,睡在洞房两侧的父母兄嫂也被响声惊醒。他们故意大声咳嗽,意在提醒小两口注意点。
可怜小夫妻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待隔壁鼾声阵阵,两人又鼓足勇气,可刚一动作,那床声震屋瓦,刺耳钻心。由于夜静更深,这次连远在厢房里的客人也被惊醒。小夫妻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夫妻双双上堂拜见公婆。柳家老爷一脸青霜,对小两口严词呵斥。之后,哥嫂又对两人进行了开导。小夫妻俩满肚子委屈却又难于启齿。
上午例行拜客,一位调皮的表兄就趁机塞给了新郎一张纸条,上写道:“莫道书生无虎气,象床已是不周山。”把新郎比作神话中的共工,据说,共工以头撞垮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弄得新郎脸上发烧,暗暗叫苦不迭。
回到房中,新郎一肚气没处出,就把气撒到了新娘身上,说:“早就听说你们王家是刻薄起家,为富不仁。准是亏待了木匠,人家才在床上做了手脚。这下可好,不光你王家要断子绝孙,还连累我柳家也要绝后了。你就一个人做梦去吧!”说罢,径自去了书房,新娘像挨了一记闷棒,却又不敢出声,只得捂嘴呜咽。
三天后小夫妻“回门”,王团总夫妇见女儿满脸憔悴,双目红肿,而女婿则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等问清了原由,老两口心里明白:肯定是木匠在牙床上捣了鬼!
那王团总毕竟是老谋深算,想此事只能是私了,绝不能张扬,于是就叫管家请来了毛师傅,好酒好肉款待之后又送了些鸦片给他,最后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响床”之事,“当初在舍下做活,管事们招待不周,多有怠慢之处,”王团总好言赔礼道,“还得有望师傅多多包涵,有话好说,只是别苦了女儿女婿。”
毛师傅却说绝没有在这牙雕床上做过手脚,还说那天还当着大伙的面,抱着床架试探了一下,并没有一丝声响。但他只过了一会,才又恍然大悟似地说:“我知道了,恐怕是大徒弟作的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麻烦团总在大徒弟身上破点钱财。”
王团总一听,欣然答应,马上到城里订了一桌上等酒席,设宴款待师徒两人。
席间,王团总亲自敬酒慰劳,却始终不提“响床”之事。饭后,团总又掏出一大包银元,双手呈送大徒弟,口称是前次大徒弟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酬劳。大徒弟也不推辞,只是顺手递过两枚小小的木楔子,接了话头说道:“那天我也是走得匆忙,忘记了交割,那牙床后两条象腿的顶头上各有一条小缝,那是切好的楔口,把这两个楔子打进去就完事儿了。”
团总接过木楔,拍拍大徒弟的肩膀哈哈大笑,夸奖大徒弟是第二个活鲁班。师徒两人也不禁笑了起来。
第二天,王团总夫妇以拜亲家为由,备上各色礼品来到柳家,并暗里把木楔交给了女儿。小两口如此这般塞入木楔,当晚牙床果然一声不响了……
两天后,有人在西门乱坟堆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认出那人正是毛师傅的大徒弟,便赶快去报信。消息传开,都说是遭了暗算,只有毛师傅心里明白大徒弟真正的死因。他匆忙收拾了些物品,关了木器铺,连夜逃出了城……
响床(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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