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天又亮了。
看着日夜交替,看着海浪沉浮。十年的黑暗,终于渡过去了。
似乎习惯了黑暗,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谈不上惊喜,也说不上兴奋。
撑一纸油伞,着一身黑衣,朝遥遥的碑前去。
谢谢你的眼睛。
我该感谢你的临去,送了我一份光明。
老先生做了一辈子流浪汉,肚子里却有别人一辈子得不来的学识。
他说如果可以,就想像我一样看不见。
我们都知道光明里长满的从不仅是形形色色的美好,还有用一生都治不好的伤痕。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看见,会去找她吗?”
我没有回答。有些事情从来不只是依靠思考就能得到答案的。还需要些运气,再仰仗命运安排。我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希望现实如童话一般,男女主角能在某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彼此相遇,彼此喜欢。或是再一次新的遇见,我如你,你如我,恰如其分的在一起。
“该出发了。”
母亲看向我,眼里多了不少光泽,就仿佛失明的不只是我。见我还是磨磨蹭蹭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跟她说我的眼睛恢复了吗?”
见她摇头。就索性让她帮我保密了,她也自然而然的认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杭州,是一座充满灵性的城市,第一眼看见,只觉得我合该在这里待一辈子。
遥遥的就见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在人群里四处的寻着,好像再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穿一身白色的碎花裙,脚踩一双平底的白鞋。身形还如往常一般,好像十年的光阴从未与她相遇。
当她面向我时,像没认出我,又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迎接我。
眼中还是浸满了眼泪,终是没能克制,她拥向了我。
那一刻所有的回忆漫上心头,曾经的故事被一根根串联了起来,它们聚在我的肩头,一声声的刻进耳里。
她有好多的问题,她有好多的埋怨,她有好多的思念。
却从不说,只是牵住我的手,带着我在人流拥挤的大街上,一步一步的前行。好像一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新世界重逢,她带我重新认识她的世界,我再一次停在她的身边。
远远的看见一位金发男子在朝女孩挥手。他的目光落在我们的手上,女孩靠在我身边,又握了握我的手。
“这是我同事,金头发,高高瘦瘦的......”她尽可能的向我描述这位朋友的外表。
这男孩再看向我时,似乎也意识到我眼睛的问题。虽然眼睛恢复,不过长时间的黑暗,眼神涣散,无法长时间聚焦瞳孔,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他们都叫我小海。”
出于习惯,甚至细心的伸出左手想与我握手,但伸出去的手却略显尴尬,只好主动抓起我的手,与我相握。
“丁禾。”
“哈哈,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下次请你们吃饭。”
他走了,却不知为什么,他有一丝落寞。大概是因为不依靠眼睛久了,光凭感觉就能闻到一些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其实我能......”
欺骗是一种让人心慌不断的坏事。
“走吧,我们先回家,你一定饿了。坐了一天车,很累吧......”
她说了很多,还是以前那般,叽叽喳喳的不停,比老家屋头上的麻雀还扰人,只是许久听不见了,那时总觉得她还在,只是我看不见了。
这是一座独栋的别墅。她一个人住,叔叔阿姨在苏州做生意,也少有时间管她了。
“他不让你见,你就不见啊。”
“你就不能主动点,他看不见,你看不见吗?”
“多大年纪了,人家孙子都能走路了!”
“你偷偷一棍子给他敲蒙了,带回家,啥事不都成了?”
她把刘阿姨的话学给我听,语气里有埋怨我的意思。我听得出来,只是苦笑。
老先生说。他去过一个城市,那里的人很精明,每当太阳刚升起,很多人就已经摆好摊,每一样菜都标好价格。当主妇们进场了,做生意的、卖菜的、杀猪的就都不说话。就好像是哑巴,打从出生就不会说话。所以那里的人只能按标签买菜。毕竟砍价还得你来我往的讲究上两句,不然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无甚区别。
对于他们而言,规则已经定下了,照着自己的路走,不顺从别人,不难为自己。
人总是固执,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上。常觉得的有道理,细细品来,又觉得蠢。
清晨的光,拨开落地窗前繁密的叶,细碎的散在书页上。好像一如十年前的梅园,指间的笔又焕发了生命,它带着我在每一个事先设想好的故事里不断的飞跃。
你见过群星闪烁时,飞驰的鹿追着月光,淌过银河,去见那天宫上唯一颗树。
你见过星海掀起波涛时,红色的鲸跃出湛蓝的海浪,岁月漫漫,像滞在星空的钟,它会在某一刻敲响,它也在那一刻落幕。
也许黑暗时,所有的时间都归于哲学,那么你所见的光明,也将还给我以故事。
在匆忙写完句号时,楼上有了动静。女孩走下楼梯,与我的双眼相对。
她眼里有光,我眼里也有。
她想表达的,却被什么扼制住。好像十年的经历,她杀了好多个自己。
“你写了什么,别把我写的那么糗就好。”
“你愿意嫁给我吗?”
故事不够浪漫没关系,只要你我有个结局。
哪怕你哭着说愿意。
哪怕你笑着说对不起。
你受得这十年来的别离,大可与我换一生的相依。
我知道我固执,我平庸,我愚不可及。
可我啊,只是想看看,在黑暗里思索的道理,放在光明里,还能否喘得上气。
栀子花又开了,不知道有多少,被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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