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

忽然记起的，其实都是长久未忘的。

第一年的五月二十号。天气不算炎热，风是一阵一阵，操场的榕树须在风里摇荡，摆动，相机架在操场边楼梯的边上，一排一排的人，按规律排开，时不时调整位置，和旁边的人打闹嬉笑，风吹在脸上，有点舒服，舒舒缓缓的荡漾开来。我想，我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莫名的开心，好像被周围的环境感染，细腻着的，感叹。摄像师冲人群笑开，大喊，“笑一个！”。人群里一阵骚动，他们好像咧开了嘴，好像也泯着嘴，好像也面无表情。他们知道的，几个月后，他们又会被打散，各自聚散无数。我不知道他们笑起来的那个瞬间，或者往前的几个瞬间，以往的夜里，是否想起第一天见面的样子，懵懵懂懂的人儿，长长的坡道，斑驳的墙面，走廊上偶然遇见熟人的招呼声，往后的日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和事，慢慢成长的人儿，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很近，也许是因为真实过，时间轴拉过多少年，都那么清晰明了，真实明晰。那群人簇拥着走下楼梯，一阵嬉闹，大抵是在讨论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相片。

天开始慢慢的暗下来，摄像师招呼着人群加快进度，或许，他们抬头的瞬间想到的是未来在哪座城市继续看这片天空，云卷云舒，昏明交替。我站在第三排靠右倒数第二个，刘海被风吹得分开，从小到大的集体照没有一次是完美的，至少我可以不抱希望，冷静着，看着摄像师。他低下头，看镜头，旁边的人群在打闹，大胆的男生已经和年级主任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外教站在边角，难得的正经样。短时间内，想来是忘不了，在他课上画腐漫被抓，当着全班面举起来，想着，在心里偷笑，唯一一次被瞩目。“来！看这里！笑一个！好！”笑容，懵懂，悲伤，那些人和他们的表情，在那个瞬间被定格，封存在一张过了塑的相片里，不可更改。

我忽然有些动容，即使交情不深，但也足够矫情一会，感情在特定的环境下被放大再放大，直至被剥离开肉体。

人群散开，四面八方的散开。还有些人乘着光线不错，三三两两拉着手，头靠头，举起手机，摆出各种表情动作，夸张好玩。孤独感这种东西，微小处最见真容。周围的人，还是刚刚和我一起被定格在图片里的人，还是往往常常出现在我日常里的人，还是那些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疏离。我想来想去，就像是，水中月。他们像四方散去，我却不知道和谁一起散去，像是挣扎的人，我想要一个劲摆脱孤独，我在几个圈子里来回穿梭，和每个人笑闹一句就插不上话，我才知道，我大抵也是可怜的，他们对于我而言，是唯一的重要的，我对于他们在那一瞬间明了着可有可无。

我不喜欢孤独，我不想选择和孤独呆在一起，可是来来回回我有的只是孤独。大的无边无际，看着连自己都怕。

我讨厌那些灯红酒绿的聚会，所有孤独被放大，急急忙忙地从每一个毛孔往外扩散，升腾。你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害怕苦闷，周身还是那些欢笑声，被彩灯的光包围。刺眼。

我有些忘了，最后和谁一起，还是和哪一群人一起，假装属于他们的一部分，假装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我感觉眼里带着一些异样，在我看向那些独身的人的时候。我知道那是我最怕看见的眼神，最怕从别人眼里解读出的东西。我们生来不一样，又无时无刻不要求自己，要活的像个人，活的像自己周围的人，装作一样，也怕被人看出，也无可奈何。现在，我看见门口伸缩门上映出的自己，还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想要证实现下的那一刻，是真实清晰的。

那天晚上，学校给开了一个歌唱比赛。提前几周，我就和另几个人一起帮忙订衣服定歌，还有那些小道具。思虑再三，准备在每个人脸上画一个“10class”。比完回家后我躺在床上，床边放着的塑料袋里是急急忙忙借来的服装，给两个主持人穿的，电扇在床脚的地方呼呼呼地吹着，塑料袋哗啦哗啦的隔一阵响一下，睡不着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关了电扇在黑暗里挠了挠头皮。我第一次和他们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伸手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人群里不断着的，有人喊着，“我还没画呢！”“来来来自拍一下！”“哇！你好丑啊！”…咋咋呼呼地，。大家搬着板凳在室外等着，此起彼伏地闹腾着。我会不自觉的会弯起嘴角，当时和现在回想，分享了属于别人的幸福，窥探窃取了别人的幸福，但是还是很开心的啊，在内心里欢呼跳跃。虽然也不知道给谁分享，只能在夜里一个人回味咀嚼，和黑夜融为一体。洗脸的时候，我看见镜子里的人，她很开心，我再清楚不过，即使瞬间也足矣永恒。

我知道她很容易满足，太多失望在她手上积涨过。

合唱比赛后回了班里，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矿泉水瓶，靠着后一桌的桌子，看着教室里人跑啊跳啊叫啊喊啊，打开瓶子，往肚子里灌下去。他们要给班主任过生日，即使那之后他们知道不是那天。不过好在，有些东西焉知祸福。门口的人跑着进来，“来了来了！”顺手就关掉了灯，我闭了会眼才习惯了眼前的昏黑，她被人群簇拥进来，我听见黑暗里，蛋糕的包装被打开的声音，人群起哄的声音，我在等他们开灯。灯开的瞬间，我眯眼，再睁开时看见她的笑容，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可能有兴奋吧，如果是我不言语也还是兴奋的。他们切完分蛋糕，我拒绝了，忽然在暗里摸索出来的害怕和孤寂，想要特立独行。他们互抹奶油，满教室的闹腾，我喝着矿泉水，好像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透明着，不负存在感。我看见他们满教室打闹，我看见他们每个人脸上抹满奶油，我私心里也希望有人会来抹我奶油，比如我自认为玩的要好的人。可来的时候，那个人我意想不到，他也是没心没肺的，也情理之中地回以一个尴尬的笑脸，拿湿巾擦掉。我去扔湿巾，路过讲台，相熟的人问我怎么不一起玩，我笑笑，想编个理由，发现自己连理由都编不出来，只是赤裸裸的。

我怀疑，是否只有我是矛盾着的，我才是存在着的。

散场的时候，我打了电话，才发现那个说好要去还衣服的人，忘记了，已经回家了。我不记得打了几通电话，只记得很多很多。我一个人提着衣服袋，站在走廊上，风从左右夹击，我讲了好几个 “喂喂喂”。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还了衣服。

我的圈子很小，我害怕被抛弃，但我装的无所谓，想尽办法保护自己。这一天，我发现自己的可怜，这一天，我也发现，自己有多不合群。

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充斥甜蜜，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活在黑暗里。大家都不是一片海里的鱼，我们是一片天空下的人，是被选择，不是选择被。

原谅我吧，混乱潦草没有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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