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亥时,凉城一片月,清风苑万家灯火。风未定,人初静,偶尔传来对面楼上的孩童嬉笑声,一片喜乐融融之象。
猛然间,一个凄厉悲惨的女人声音从A栋楼四层破窗而出,“你撞死我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前面楼层,几乎所有人都伸出头来,屏住呼吸,像好奇的鸟儿一般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刚才那凄厉的女声是从哪个窗户里传出来的。
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出来,失望的人们不甘心地转身回了屋。
不是战争结束了,而是女人刚才那一声呼喊惊醒了已熟睡的儿子。
孩子突然受到惊吓,浑身猛烈地抽动起来,眼珠上翻,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嘴里往外漱白沫,嘴唇泛乌,脸色发青,女人一把抱住孩子,使劲掐孩子的人中,一分钟过去了,孩子还在抽。
女人恐惧愧疚,抱住孩子又亲又哭,声音也颤抖起来,“西西,快醒醒了,别吓妈妈,好不好?啊?西西,你是妈妈的乖宝宝,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以后再也不大声吓你了·······”
儿子孔西脸上全是血。女人吓了一跳,一摸自己的额头,一手血,她这才意识到孩子脸上的血是自己蹭上去的。
五分钟过去了,孔西终于停止了抽搐,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昏睡过去了。
而刚才拽着她头发使劲往墙上撞的男人,早已摔门而去。或许他出去跟哥们喝酒了,或许去郑州去找那个骚女人。要不是她,自己的男人也不会对她如此绝情,非要跟她离婚,居然动手打她。婊子!贱人!我要杀了你!女人咬牙切齿地想。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曾几何时,她也是丈夫孔良痴迷的温柔乡······
女人叫长亭,三十六岁,已育一双儿女,女儿孔暖九岁,儿子孔西三岁,丈夫孔良是凉城人,长亭是宛城人,两地相隔五百里的。她与良是大学校友,两人郎情妾意,毕业没几年,两个人就领了证。
长亭独自带两个孩子住在凉城,孔良在郑州上班,闲的话一个月回来一两次;要是忙的话,一两个月都不着家。开始时,长亭觉得没什么,只要他按时往家打钱,能出什么幺蛾子?
但对于孔良,她也有怨,谁不盼良人罢远征?她终究没等那一天。
一年前,孔良从郑州回来带两个同事,一男一女。男同事,英俊爽朗;女同事青春逼人,栗色头发披肩。当时,长亭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长亭带俩孩子跟着他们实在太累,就带着孩子回了良老家梨园。此后,孔良载两个同事回了郑州。
当天晚上,长亭收拾主卧的床铺时,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个长头发,长亭也是长头发,但她的头发没这么长,且还是栗色的,明显是那个女孩留下的。
她怎么会睡到了主卧里?长亭电话里问良。良迟疑了一下,说:“我跟男同事睡北面的房间,凉快。女同事就睡在咱主卧里,主卧有空调,女士优先嘛。”长亭想也是,接着收拾房间。
换垃圾篓时,她发现里面多了很多抽纸,一团一团的,长亭鬼使神差地拿起来闻了闻,虽然已经干了,但她依旧能闻见男人精液的味道,就是这种气味,错不了。
长亭懵了,紧接着,她翻遍了整个房间,她在床下头看到了孔良的拖鞋。定是两个人缠绵时,无意中踢到了床下面。长亭怀疑孔良跟那个女孩有染。
难怪,孔良这次回家好几天从未有跟她亲热之意。原本她以为有同事在,不方便。现在看来,不是不方便,只是在别的女人那儿吃饱了,哪有跟她情趣上床?
想到这些,长亭一屁股瘫坐在床边,她压根不会想到孔良居然会出轨,而且在自己家里,明目张胆地跟女同事上床。如此看来,良出轨的事情,在公司里应该是人尽皆知,连同事都习以为常,只有她蒙在鼓里。
长亭质问良,他巧言令色敷衍了事,还抱怨她疑神疑鬼。甚至连长亭自己都以为判断失误。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长亭确认良出轨,是因为那女人给她发了一段小视频,视频中的男女翻云覆雨,她看得真真的,那就是良。
长亭觉得天塌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对着视频,边看边哭,她之前的猜测并未错,他们在长亭的床上芙蓉帐暖。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唇被她咬破了。整整一天一夜,她没合眼,也没进食。
连女儿孔暖都看出了她的痛苦和憔悴,问她怎么了,长亭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俩孩子在客厅里嬉戏打闹。
如果良不出轨那该多好?她更害怕失去这一切,含辛茹苦十年,才搭建成的幸福之家,岂容他人践踏?
长亭决定把视频转发给了良,她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他回话。
晚上,她拨通了良的电话:“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良没说话,沉默了许久,说:“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长亭以为良会各种解释,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坦白,更是如此绝情。
“她怀孕了。”
“可咱们已经有一双儿女,你难道·······”
“我爱她!”良打断她。
“可你也说过爱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长亭哭了起来。
“我已决定,我们好聚好散。离了婚,只要你还待在凉城,孩子归你,毕竟你是他们的亲妈,城里的房子你还住着,跟以前一样。”良心意已决。
“你好跟她逍遥快活是吧。”长亭狠狠地说,“我不会离婚,更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良挂断了电话,任长亭怎么打都不接,她一气之下摔了手机。
此时,女儿拿着作业找长亭签字,长亭扫了一眼,简单的算术题都做不对。
“你到底有没有看题,怎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对!是不是不想上学了?啊?”长亭气急败坏地卡住孔暖的脖子,从书房拖到客厅。
孔暖哭着扳住古董架:“我错了,妈妈,我以后会认真做,你别拉我出去!”
古董架上有一根红头绳,是良给她买的,甚是扎眼。长亭一把抓起来,勒住孔暖的脖子,“你们都气我是不是?你不想学习,活着干啥?还不如趁早死了。”长亭声音凄厉,目光凶残,试图勒紧绳子。
孔暖死死地抓住喉咙上的绳子,大哭:“我错了,我不想死,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岁的孔西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哭了起来,双手抱住长亭的腿,“妈,妈妈,呜呜······”
长亭知道孔西受不得惊吓,很容易抽过去,他这一哭,也软了长亭的心。她松了手,一把抱住孔西,娘仨哭成一团。
半年后,良回家了,要跟长亭离婚,那个女人快要生了,必须要先跟良结婚。
长亭死也不同意离婚,她说:“我不会跟你离婚,让那个婊子死了这个心,我咒她生的孩子非死即残。”
随后,就出现了开始那一幕。
半夜,长亭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父亲从房子上摔下来,生命无大碍,现在在医院里,需要动手术,要长亭拿钱回去救急。长亭二话没说,答应明天回去。其实一年前刚买了车,良的工资只够车贷和日常开支,根本没存款。
后半夜,良回来了,他没回郑州。长亭甚至还幸存一丝希望,妄想良能回心转意。
良递给长亭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五万,你弟跟我说了,你父亲摔伤正需要钱,给你。”长亭刚伸手去拿,。
良突然收回银行卡,说:“我的条件是离婚,咱们好聚好散,你和孩子的生活也没太大影响;要是你不离婚,这钱我不但不会给你,以后也不会再往家里打钱,你和孩子的生计都是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长亭嘴角上扬,冷笑了一声,“好。我离婚!”
良惊讶,他没想到长亭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他不知她救父心切,她必须拿到钱。
次日,长亭没有做饭,一家四口到外面门口的永和豆浆吃了饭,两个孩子早已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吃得津津有味。
清晨的风微凉,初日照在长亭头发上,暖暖的,恍惚间,她喃喃自语,“何事秋风悲画扇。”
良抬头看她,“你说什么?”长亭无力地轻笑,“没事儿,今儿天气真好,是个好日子,适合办手续。”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良开车带他们回了宛城,长亭见到父亲被纱布过得严严实实,趴在父亲床前哭得痛不欲生。所有人都以为她哭是因为父亲,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是为她自己哭。
良没多停留,随后就回郑州了。因不能耽误孩子上学,三天后,长亭也回到了凉城。
过去的十年,长亭一直是良的老婆,一个孩子的妈,然后是两个孩子的妈,唯独不是她自己。一个离婚女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地生活在凉城,没有朋友,没有同学,也没有同事。
对于长亭来说,这座城,是一座孤岛,她已被它囚禁十年,随后的年月,依旧如此,即便是离婚也逃不离,因为孩子,她不得不继续画地为牢。
西风远山千重恨,轻云淡月人憔悴!她终于找到一种派遣情绪的方式,那就是对着电脑夜以继日地写文,顺便也能赚点外快,再加上良给孩子的生活费,勉强度日。
年深月久的积累,长亭终于小有名气,手头也有些存款。她把凉城的房子卖了,在宛城老家买了一处院落,也有能力把两个孩子送到宛城上学。
她写文,种花,日子倒也清净。至于良,长亭回忆起来恍若隔世,都是陈谷子烂芝麻,不提也罢。
一日,长亭到附近的池塘边看荷,山雨袭来,她顺手摘一片荷叶顶头上,看满池疏雨打团荷,碧圆自洁,亭亭清绝,“好美!”长亭不由感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长亭侧目,身旁多了一男子,面容俊朗,气质不凡,他不看她,只是沉醉地望着荷塘。
长亭道:“是啊,荷花很美。”
“人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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