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你的月票，赶紧上学去！整天丢三落四的，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想什么呢！”尚子燕一面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一面把于心往门外推，顺手把一张绿色的月票卡塞到于心的手里。
于心还没完全从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中适应过来，嘴里刚塞满了两个白煮蛋，就被他妈拖起来往外推，踉踉跄跄的来到了门外。定眼一看被塞到手中的月票卡，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胸腔。这月票卡真是许久没见了。他记忆里自大上大学后就没再见过，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使用。月票卡应该是二十世纪八九时年代最有特点也最普通的百姓用品之一了。普通到当时的人们都不会觉得这个东西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那个时期互联网还没有兴起，手机还是奢侈品，满大街跑的都是烧着柴油的售票公交车。为了方便经常坐车的人，就诞生了月票卡。月票卡是怎么申请的于心一直都没弄清楚，反正都是尚子燕每个月月底在单位申请的。这种卡有个带子可以套在脖子上，但是不记实名，丢了就丢了。一张月票卡可以在一个月内任意时间使用，只要是市内的公交车都可以。但是考虑到当时的票价只有大概两毛钱，一张不到10元的月票卡在价格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优惠，只是省去了买票的动作。而且还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因为如果你乘车次数不够，就相当于花高价钱买了车票。比如，一个人要是在月初就把月票卡弄丢了，那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但如果他是在下半月弄丢的，并且能保证丢失前每天至少乘坐两次公交车，那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保本了。如果天天乘坐两次以上的公交车持续一个月，那大概相当于半折票价。总之当时的技术有限，月票卡初衷是好的，但对于一个经常丢三落四的人来说，本来是提供便捷的月票卡反而可能会是一种负担。不过现在于心只觉得很亲切。
拿着月票卡，于心顺着楼道下楼走到马路边。周围的环境在于心的最新的记忆里已经面目全非了。他记得和妻子在前几年（就是他失业的前几年）曾回过一趟老家，道路已经拓宽了很多而且很多老房子都拆了或换了外面装修，很多临街商铺也都是他不认识的了。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和他记忆中有些错位，他甚至有些虚脱的感觉。真实，但又不真实。他需要识别两种记忆，并凭着多年前的感觉和记忆，找到公交站台。在这个站台他用了三年多，一直都没变过，直到他另一个记忆里和妻子看到的不一样。一切有些出乎意料的顺，于心甚至都没感觉到丝毫的迟疑：出了门，走过有些昏暗的老式楼房的水泥街道，在楼门口的一条有些旧的柏油路上左转，直走五十米后再左拐，走出小区（只有四栋楼构成的小区），然后向右拐，走大概十米就看到一根脱漆的白色柱子，上边挂了一块长方形的铁牌，铁牌上用红色油漆涂着：8路-草市集站。
在等着公交车这段时间里，于心努力梳理当初念书时的记忆，希望那段记忆能尽快和他的现实感觉统一起来，不然他感觉自己最终肯定会疯的。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一辆红白色的公交车缓缓驶来。形状看上去和印象里的略有不同，感觉轮廓有些圆滑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么支棱直角的。但是从那慢慢吞吞的样子，他大概能感觉到车子里已经塞满了人了。这种感觉他还是熟悉的。忽然间就发现，身边已经有了不少人在等车了。这个时间学生、上班族都在等公交。是的，现在私家车还是绝对的奢侈品，又没有地铁，于心想着，所以大多数人不是骑自行车上班上学就是乘坐公交车。
“啊，看来又要开始一番苦战了。”稍微扫了一眼周围跃跃欲试的人（老年人、上班族、学生都在准备着）于心心里打着气，然后就死死的盯着缓缓而来的车子。那车子貌似一个吃得很撑的蛇，有些跑不动了。偶尔前后两节车厢中的纽带会让人觉得它是活的，否则还以为是一具移动的棺材呢。
“不错，来的是大车，上去应该不太难”于心看到两节车厢中间的扇型带子就识别出这是辆大公交。公交车型有两种：一种是只有前面和后门，前门用来上人，后门用来下人。这种车型基本上一直保留了下来沿用之后。还有一种是有一个中门。前门和后门都可以上下人，前后门各有一个售票员。中门只用来下人。这种车比较大，体型比第一种车型的两辆还要稍大一些，因为前后两节车厢之间需要加上一个可以灵活转动的轴。这样当遇到转弯时，前半车身转弯后，后半车身还可以保持原来的方向，像一条蛇那样先让上半身转过去，再等后半身转过来。
还没等车进入停车区，人群已经开始涌动了。鼓噪着往车来的方向挪动，有些老人甚至都开始伸出手想要抓住前门似的。这时车前门旁的一扇窗子突然拉开，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的女人挥着手大喊着“靠边靠边，往后去，车还没到站不会开门的啊！说你呢，往后去，往边上去听到没？”
随着车子缓缓停下来，人群也跟着车子慢慢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就像潮水遇到了堤岸退回来了一样，跟着车子前后摇摆。这时有些眼快的人见后门还没有人抢占位置，就先冲向后门了。但的是往往第一个冲过去人抢不到最好的位置。因为当他冲到后门时车子还是在向前移动的，所以他还得跟着车子往回跑，等到车子停稳时反倒是后面几个发现后门空虚的人会第一个抢到门位置。
“往后往后，开不了门啦！！”售票员依旧喊着，然后抬手扭了一下门上的按钮，随着短暂的呲呲声后，门便砰的一声打开了，人们便冲了上去！尖叫声和嘶吼声便开始此起彼伏。有些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有些人在后面骂骂咧咧劝门口的人往里挪一挪。
于心原本是打算一番苦战的，结果发现他被几个大爷和大妈夹在中间，没费什么力气就上了车。只是上去后他有些后悔了，因为车上的人全是前胸贴后背，怎么下去俨然成了大问题。
“上不了了，等以下一辆吧”
售票员边喊着，边关车门。头几次并没有成功，因为总有人扒着车门还要往上挤。但是但下面的人发现确实再努力都是徒劳的时候，就放弃了挣扎而退回到站台上。这时门也就关上了。当然有时会有一个两个人坚持挂在车上导致门怎么都关不上，这时售票员会探出身子帮忙往里推推，就像使劲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一样，然后尝试几次利用门的力量把人挤进车里，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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