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碎岗
作者:一一
纯子系列之再见碎岗单纯的纯子早就死了,至少纯子一直是这么说的。
后来纯子向我解释的时候,她说自己清晰地记得传达室的阿嬷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心照不宣,阿嬷将要点一个孩子的名字,通知他拿上自己的书包去矿上拉父亲的尸体。
彼时,所有的孩子都在祈祷。
然而不是“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彼时的纯子不知道这样的祈祷有什么意义。只是那天,阿嬷点了她的名字。
至于后面的事,纯子只说自己当时太小,记不得了。
似乎很矛盾,清晰的,记不得的,恍若隔世。
纯子总是说,单纯的自己就是在那时死掉的。我第一次听的时候,适逢祖母故去,知道这一切并不容易,她唯一的亲人走了,宛若灯灭,唯有牵挂无垠……
纯子来到碎岗的那天抱着一盆蜜桃格林(多肉的一种),是等车时从路边买的,像马蒂达拿着叶片宽大却不知名的花草。摊主年过半百,穿着一件夸张的印有大波斯菊的裙子,笑起来的时候满脸沟壑毫不吝惜地出卖了她的年纪。她告诉纯子像纯子这样像大波斯菊一样的女孩子就该养盆花,至少要有盆矢车菊。
纯子掏出所有的钱才够买最便宜的仙人掌。
走出去很远时才蓦地想起乘车票价还要两元便又折回去,把头上的发夹拿下放在摊主手里。
“固执地就像一朵大波斯菊。”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大波斯菊。
“单纯的纯子早就死了。”
折回头接着走。
我认识纯子是在碎岗唯一一家医院。
“把下脉,把手伸出来。”
纯子突然拿起她的大帆布包开始翻,然后拿出一盆仙人掌放在桌子上。
“它生病了。”
“哦?你怎么知道它生病了?”
纯子突然低下了头,“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我知道它生病了。如果它有朵小花就好了,这样它就可以让花盘耷拉下去告诉你们它生病了,可惜它没有,它连叶子都退化成针状的了,它是不会允许保护自己的刺垂下去的。可是,你必须相信,它真的生病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末子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好的,我相信。“
最后纯子还是让我给开了一星期的感冒药,都是些晦涩难懂的中药,还有剂量,放在医院煮,次日来取。
“固执地就像波斯菊。“说完自己马上就歉意地看看周围,想起人已经走了。并不是事先想好的话,却好像是习惯性地说出来的一样,许是祖母说多了,连自己都只记得大波斯菊了。
只是没想到会一起共事。
碎岗是一个小镇,小到只有一家医院,医院里只有一个医生,纯子是新来的,也是唯一一个护士。
只是一个小镇,生病的人却多得像夏季垃圾场边萦绕的大批苍蝇。只是没有人“离开“,医生的存在倒显得有些多余。
这样无聊的工作,纯子从来向我抱怨,也不多说什么。除了工作必要的交流,只是自言自语。
经常听见她自己絮叨,单纯的纯子早就死了。
我很好奇,却从来没有多问,也没有再提起那盆生病的仙人掌。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走过,直到镇子第一个人离开——我的祖母,那个全世界都是波斯菊的老人。
这件事在镇子上引起了不小的惊慌。医生救不了自己最亲的人,其他人似乎也不需要医生去救。
医生的存在就更鸡肋了。
医院开始像刚被清空的垃圾场,异常冷清。至于其他,仍是不咸不淡。
有一天下班后,我爬到医院二楼楼顶大哭了一场,自己也不知道为谁哭。
纯子就是在那时拍着我的肩膀,向我叙述那个单纯的自己的消亡,直到,单纯的一一和碎岗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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