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麦家的话给我启示的同时让我看到我的军旅生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我更本就不适合留在部队,他说:“我们最大的悲哀,是迷茫地走在路上,看不到前面的希望;我们最坏的习惯,是苟安于当下生活,不知道明天的方向”。我在部队的每一天总是跟在别人的身后,丝毫不敢逾越一步;可当我适应了当下生活的时候,我极力的阻止自己内心的改变,即使是外在的无法抗拒的改变,我也需要斗争好长时间来抉择。没有真我的时候,我总是不敢相信天地间能存下一个我,所以被迫唯唯诺诺的跟着别人;当一旦一个初步的真我得到外在的肯定的时候,我却试图阻止真我的进一步成熟。
两年来,第一次见到营区的绿意,欣喜不已,自是不必言说,八月的塞外纵然白天如何的热的难熬,但一到晚上总能给人一个凉爽的夜。半个月后,我将亲身经历人生的唯一一次实兵对抗演习,而目的地就是洮南。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我必须请教、摸索着去尽我所能做好准备工作。所以别人休息时,我总在竭力转动大脑思索着。虽然我的工作总是那样的不尽如人意,但是正是一个渴求搞好本职工作的态度,让我坚持到今天,至于能不能干好和想不想干好,那就只能遵从你的内心的希冀了。
偶然的时候,不管多熟悉的字,我总是盯着它看,看久了会越看越陌生,好像你不认识这个字。人,在有的时候,也一样。好友,同窗相聚好长时间后分别,当我们努力回忆时,却发现我们彼此了解的竟是如此的肤浅,婉然如陌生人。甚至我们回首人生的不同阶段,却感觉自己判若两人一般,惊呼“我变了,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气势恢宏的沙场点兵终于姗姗来迟了,内心的惊喜与好奇从装备装上火车的那一刻就已开始,并且伴随着火车疾驰,把我再一次带入了草原……
九月,对于内地,正是一片瓜果飘香的丰收景象,可草原却不得不匆匆的开始它的谢幕演出了。每年的七八两月,是草原最漂亮的时刻,可为了这短短的两个月,需要忍耐足足十个月的等待,冰雪暂时封存了它的雄心壮志;寒风逼迫着它收起优美的舞姿赶快离开,在它最美的日子里。可一场春雨的到来,给了它蓄势待发的机会,忽然间,一夜之间化腐朽为神奇成就了欣欣向荣的生命的绿色,然而它更应该感谢的是寒风和冰雪,因为他们已近乎残酷的方式帮它积蓄力量。一岁一枯荣的草原不正是一部人生的奋斗史吗?但是它带给我们的又岂止是世事无常的感慨?还有那自强不息、不屈不挠的命运抗争和厚德载物、兼容并包的博大胸怀。
闲暇时,总是听老兵说起演习时是如何如何的有趣、刺激和激荡。此刻,我已再次站在广袤的草原,看战车疾驰、战机盘旋、人影匆匆,两年的戎马倥偬在这里烟花般绽放……
坐在离别的敞篷车里,看着满眼枯黄的草原,心中的不舍和依恋把我带进了那属于草原的一幕幕心酸和感动——两年来几乎有一半的时间生活在这里,疲惫而又满足的汗水,属于夜晚的独自向隅而泣,仰望漫天的星辉和皎洁的月光却又有“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浓浓的乡愁!也许这一刻竟是永别,今生不会也不可能和草原再有如此亲近的相互聆听了,想到这里,眼睛更不敢有些许的离开,总想再多看几眼吧!
回到了营区,日子不得不一天天的数着过了,告别不再是那么遥远事情了!可内心却不再一如往昔的平静,既渴望快点离开这个伤痛之地,又眷恋那份兄弟情义和相聚的时光,因为此刻的离别意味着今生的再难重逢!
家的记忆再一次如此强烈的阅然于脑海,带着无限的想象,开始憧憬着……两年的军旅生涯要向别人证明,我,不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柔弱书生,强健的体魄,坚毅的炯炯有神的双眼,还有那黝黑的饱经沧桑的面孔正是我所期求的证明。也许我根本不必要像任何人证明什么?可,人,谁又能超然于俗世的闲言碎语之外呢?
痛苦中的日子总是如此的漫长,可安逸的日子却是飞一般的留也留不住,等着复原的日子里,是两年来最轻松的。此刻真希望两年的岁月也能如此般美好。战友们都在为自己的去与留考虑着,而我铁定是要走的,因为我已二十五岁了,能留给我挥霍的青春不多了,而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来得及做呢。等待着,静静的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走过,转眼间却已到了离别的日子了,上街买了要带回家的特产,晚上,聚了餐,这也是在部队的最后一餐了,大家借着酒劲谈天说地,畅谈未来,毕竟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也不可能有了。当那首熟悉的旋律响起的时候,我们相拥着走到了离别的敞篷车前,正是这辆敞篷车,曾经见证了多少我们的辛酸!说好不哭的,可就在拥抱的那一刻,已是哭声一片。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不过心境却完全不同罢了,不过我想大概新兵的心境和去年的我是何其的相似啊!登车了,想起了一句忘记作者的话“你走了,我不送,你来了,风雨寒雪去接你”,想必作者那时的情景一如此时的感伤吧!
车开了,看着下面使劲挥着手的兄弟,心中已是五味杂陈,心中默默的告别着:再见了兄弟,再见了军营,再见了草原,惟愿珍惜着今身今世刻骨铭心的记忆!沿着来时路,一路感怀着,回忆着来时稚嫩的记忆,离家越来越近了,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宋之问的《渡汉江》: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终于到家了,没有拥抱,只是呆呆的注视着,父母还是一如往昔,只不过又添了几缕白发,几道皱纹!见面父母的第一句话:“瘦了,黑了!”此刻我的脑海里全然是蒋士铨《岁暮到家》中的影像:
爱子心无尽, 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 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 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 不敢叹风尘。
看见墙上我新兵时的相片,我清楚了这句话后面的思念与泪水,也只有自己知道这其中所包含的艰辛与坎坷。诸如包饺子,做我喜欢的菜这样熟悉场景不知在我的生命中已重复了多少次,未来还将重复多少次啊!可我始终缄默不语,含蓄的不知道“我爱你们”怎么写了。
回家了,两年的迷彩人生就此成为历史,可有一些东西却会相伴我生命的始终,这也许就是风雨兼程后自然的遗产!往事不忍细想,却不得不想,“未经反思的路不值得活”。
两年来,从新兵到老兵再到文书,个中的辛酸也许只有那帮风雨中相伴相依的兄弟们感同身受,融为一杯酒水中,与其自己一口一口的泯,不如一饮而尽,痛痛快快的麻醉自己,岂不快哉!
两年来,从第一次穿军装开始到第一次告别军旗为止,在收获太多第一次的激情的同时却不得不为那短暂的快乐独自饮下那份辛酸的苦酒。
两年来,从营区到草原,再从草原到营区,最后从营区到故乡,却总把异乡做故乡。同是一轮明月,奈何照不进漂泊游子那踌躇满志的孤独的心里?虽然不是一个好兵,但我必定要做一个君子,此身不渝!
两年来,相伴的人,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岁月成熟了那张稚嫩的脸,铭记了一段地久天长的友谊,“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早已变成我们长久的思念;静默的树,花开花落,叶绿叶黄,送走了热血男儿,迎来了有志青年,而它矗立在那里,默默的数着伤痕一道道的增加!
离开时,暗暗的立下誓言,此生永不再来这个伤心之地,可谁又能保证漫漫长路没有触景生情的一幕将我拉回这个睹物思人的地方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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