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

作者: d5a61ce491ca | 来源:发表于2018-11-08 15:09 被阅读19次
    她嫁 她嫁

                                 

    老宅院的尽头/贴报纸的窗虚着/所有故事都款款而来。

      南方的巷子总有它独特的魅力,所有生长在里面的人都依赖它的古朴,把自己也活得像前人一样。

      这样的古风,一直在这里弥漫,里头的人们逃不出去,外人也进不来。 

      六嫂住在逸德巷的首间大院。

      先前,我不叫她六嫂,只唤她姐姐。与她结缘是迎老爷,她挤在我前面,手里握着把香嘴里念念有词。我拽她衣角,说她挡着我看戏。她脾气好,并不骂我,倒问起我是谁家的妹妹。

      在我们那儿,平常人家的大门都是木门漆油,油上的漆多是大红色,门两边用黑漆写上字,我家院子大门写的是“克勤,克俭”,也有人写“文韬,武略”,“读诗,习礼”等。 

      六嫂家却不同,他们家不是红漆木门,而是石头门。上面用繁体镌刻着“逸庆”,石头门很精致,左右两边悬着两朵牡丹,大有气派。

    我家前后两院住了两户人家,所以自家的院子很狭窄,可他们前后两院却都是自家的。中间隔一堵墙,画上一个圆门,墙上爬满绿色植物,穿过去就是另一片天地。她家后院是不种树的,只有一些塑料盆子养点薄荷叶和绿豆。

        六嫂的父亲年轻时是个赤脚医生,开了个小诊所。有钱人家还会请他出诊,他就背着棕色的出诊包在巷子里走,碰面的人总会恭恭敬敬地叫他王医生。六嫂的母亲是我们那地有名的接生婆,她见了我总要讨个功劳。

        “你那会才一点点,就这么大,还不到我手臂长呢。”她用手比划着。”

    我总嫌她唠叨,我出生这个功劳,她每每要跟我讲。她还很重礼节,往往家里有点什么都要先供给老爷庙里。

      六嫂还有个姐姐,嫁给卖面粉的豆叔,他们家的姑娘出生没满月就夭折了。孩子夭折后六嫂的姐姐却再也没生孩子,婆家的人都怨她,婚没离,只是过了一年豆叔又多了个女人。再后来,她的精神出了点问题。清醒时还帮着卖面粉,疯起来就跑到庙里大声哭,还把头撞出血来。她再没有笑,身体越来越弱,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她也变得和其他妇女一样了。

      姐姐嫁了,六嫂就担起家中大大小小的家务。

        “我和她不同,我会嫁个好人家”她会这样说。

        她总是欢快的样子,好似每日的阳光就能褪去她的疲惫和烦恼。下午的时候她会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她常穿一条红花白底的裙子,带着很香的肥皂味。梳着马尾辫,走起路来左右甩着。

        她的卧房躺着一张酸枝梳妆台,镂刻着凤凰的图案,像是召唤着幸福美满。几个上了锁的暗格子,她说那是她以后出嫁的嫁妆。檀木梳子,散粉和雪花膏盒子整整齐齐地放着。那上面摆着的似乎就是她以后的样子,好像能看见时间划过很久,许多美好的事情都会在这张梳妆台边发生。

      快到年尾时,我去找她,她却不忙碌,只是呆坐在大厅,像是遇见了棘手的问题,低着头,皱眉,时不时落几滴泪。

      我也就好几天没再去找她。

      再后来,就听说她要嫁人了。之前与她交往小伙子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地方很排外,若是你真嫁给外地人,或是娶了外地姑娘,是要被嫌的。

      她哭了好几天,最终还是依了父母的要求。去合婚,八字不合,婚事也就告吹。

      年后提亲的是卖木头的老六,婚事赶在四月份。

      六嫂的婚事办得匆忙,这次托媒人送给男方的庚贴很快就得到回复,过了三日顺后,就开始合婚。合时日后就可以准备定亲,捣金耳环金戒指,六嫂家还给我们送喜糖。但是他们不办婚礼,是因为六嫂嫁的人家并不富裕,但知根知底,都是老实人。

      她嫁那天雨很大,这一年的雨,像是全都落在了这一天。她是破晓时出嫁的,穿着红色金边的修身袍子,盘着头发,脸上打了些散粉 ,那是我头次见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她真的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把美好都吸了去。她被送上三轮车,嫁给了老六。

      关于她出嫁后的事,是近几年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老六并不是当时那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六,吵架时他会打六嫂,邻里街坊都说六嫂一定是不守本分,王医生常常因为这些事跑到老六家闹,事后还是让六嫂要忍让。姑娘就应该守本分,会忍让,谦虚诚实。

      后来老六贪赌,大部分时间都在欠钱。他就逼六嫂回娘家拿钱,王医生是舍不得给的,只有她母亲私下给她塞一点,让她好好补补身体。但到手的钱没一会又流了出去。

      再后来,老六打人入了狱,那时她已经怀了第二个孩子,只好搬回娘家住。生完孩子,六嫂开始学着买木头,粗活重活也都是她自己干。

    去年回去祭拜时,与她在老爷庙碰了面。她过来和我话些家常。她发了福,脸色变得蜡黄,衣服上还粘着木屑,用花布绑着一个孩子背在后面,左手牵着孩子。和我闲聊的时候她只是点头,有时露出笑,她一笑脸就皱在一起。说过三两句也就没话再聊,趁着母亲让我去烧纸钱,就和她话别。

    她也变得像其他妇女一样了。

      老旧的小彩电咿咿呀呀地播着方言剧,在旧有的事物里穿梭,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穿过发了霉的木梯,穿过遗失钥匙的暗黄锁。像是一位年老的妇女,在余晖里找寻自己年轻时的那份青涩与优雅。

    多年以后,她难免回忆起那个雨水打在窗上,门楣上粘着“麒麟到此”的红贴,院子老树挂上红色灯笼的日子。

      那天,她迎来人生中被安排好的选择。

      像是一段关于自己的情感事故,历历在目,可我又偏偏不是活在那个时代,那个听起来让人有些伤感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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