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口,听着手机里播放的《往后余生》,耳根有些微微发烫。临近傍晚的天是灰蓝色的,两种颜色很杂乱地掺杂在一起,白云的轮廓更加模糊,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脚底下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出落得更加安静。“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歌词很感人,实际上又很普通,大概是这个时代爱情稀缺,或者人们无法在爱情里得到满足的缘故吧。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走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与遗憾,从来没想过什么余生,苦难,青丝白发,从来没觉得要活得有多郑重其事,需要多少承诺,就这样跌跌撞撞,搀搀扶扶地走过来了。爱情太具化成行为,反而不知其模样了。三毛在稻草人手记里写过这样一段她与荷西的对话:结婚以前大胡子问过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地问。“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就这几句对话,我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十分小心地回答”,这实在是认真又引人发笑的表情。因为是你,我愿意放下防卫,放下自我,敞开身心拥抱爱情,因为我相信你,就相信了爱情。我以前很喜欢三毛和荷西,他们相爱的时间线,每一个片段我都会记下来反复揣摩。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了三毛,放弃了向往已久的大海和潜水,随她来到干旱的撒哈拉沙漠,一呆就是六年。
思绪被白日的凝重拉扯得很长,夜幕迟迟没有降临,外面好像起了雾,云层开始扩散,空气中好像有龙脑的香味。我有些无聊,将视线漫天洒了出去,马路上有一个男的,戴着墨镜在骑车,后座上还有个女人,两手放在他的腰上,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着。我一直盯着他们,好像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趣味,奇怪的是,那个男的好像也在侧着头向上看我。我生平最爱和人较劲,便赌气似的狠狠瞪着他的墨镜,不让分毫。这时候和我一起的朋友走了过来问:“你看什么呢?”我说:“我在看那个骑车的人,这人有病吧,他好像一直看我,哪有人骑车看人不看路的。”朋友往下探了探头,深吸一口气说:“他确实有病,眼睛看不见。”“看不见还骑车!疯了吧!要出人命的!”“他也只在这条路上骑,这个时间段人少,骑得慢,路程也短,也没出过什么事。”“哪怕他看不见,也不能这样胡来啊,万一出事了呢。家里人也不管管啊。”朋友没说话,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马路说:“后面那个是他老婆。”“他老婆也看不见?”“看得见。”“那还由着他胡闹?还敢坐在他后面?”“是他老婆让他骑的。”我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儿实在太吊诡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朋友看了看我,笑了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这片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儿。这个男的前段时间出了事故,瞎了,工作没了,自理能力都成了问题。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照顾不了家人,有他没他都一样,就想去死,都被他老婆拦住了,可他老婆不能总看着他啊,就想了个招。”“什么招?”“你别急啊。”朋友顿了顿,“让他骑车。我想就是让他恢复自信的一种方式吧,你不是什么都不能干,你甚至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做事。”“那得多危险啊,这女的胆子也太大了。”“谁说不是呢。我反正是不敢坐这车,哪怕这地方再偏。一开始男的总撞,要么撞东西,要么就撞人,那女的就下来一次一次地和人赔不是,道完歉继续骑。”我听着眼眶有点湿润:“可是男的骑就行了呗,为啥女的要坐后面。”“不白坐。”朋友招呼我往下看,“你看,看到了没?她的手把着男的腰,就好像握个把儿似的,要左转了就往左扭,右转了就往右扭,刹车了就往后扯,这样控制着那个男的骑车。这女的真细心啊,亏她能想的出来。”
我没再接话,定定地看着车后座那个外貌并不出众的女人,她面无表情地坐在丈夫后面,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腰,不过看不清手上的动作。之前我坐车因为害怕,会紧紧抓住骑车人的腰,但她恰恰相反,因为对爱人绝对的信任,她愿意把自己的安全拱手让人,好像不是丈夫在带着她走,是爱情,对爱情执着的信念,带领着他们坚定地前行。
前方坎坷,但还好有路。
“那男的现在怎么样了?”
“不清楚。我觉得不会差。”
三毛说,因为有荷西,即使在撒哈拉我也看得到繁花似锦,海水蔚蓝。
我想,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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