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莫言老师《晚熟的人》第四篇《贼指花》。
《贼指花》
我本想把那根食指
送给你
但又怕是分离的残忍
伤了你的心
我梦到那断指,如同接穗
嫁接在你的腮
萌芽抽条并开出
诡异的花朵
仿佛猫的笑脸
贼指开花
贼指花
有无可替代之美……
这是武英杰写给报刊女记者的一首诗。女记者左边脸腮有一道疤痕很影响美观,那是见义勇为时被小偷报复抹下的。
武英杰根据女记者的描述,画出一副肖像,一天后武英杰抓住了小偷,没有把他送到公安局,让他自己想一个赎罪的办法。小偷盗亦有道,用刀剁了自己一截食指头。武英杰受感动写了这首《贼指花》送给女记者。
武英杰原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有名反扒英雄,后转到《松花江》月刊担任诗歌编辑。
1987年6月武英杰是松花江笔会组织者之一。
在游轮上,我们这伙所谓的作家、诗人被驾船者韩师傅鄙视羞辱。武英杰挺身而出,拼白酒把韩师傅干倒,我们看得心潮澎湃齐声喝彩。
笔会最后两天,在游轮上胡吃海喝,武英杰还给我们表演空手捉苍蝇。继而参加篝火晚会,男男女女翩翩起舞。尤金喜欢范兰妮,范兰妮不予理睬,范兰妮是武英杰的表妹。范兰妮还是这次笔会的会花。
胡东年是公安系统的小说作家,油腔滑调,前妻们很多,遍布世界各地,钱包鼓鼓囊囊装着美元港币人民币,拿出来在舞会上炫富。我有幸第一次目睹了港币和美元。
当天晚上胡东年的钱包不见了。
松花江笔会30年后,我坐船游长江,在豪华游轮上偶遇尤金,聊起30年前的笔会,聊他和范兰妮的故事,聊当年胡东年丢了钱包的事。从尤金嘴里得知,我成为最被怀疑的对象。
我背着被怀疑为小偷的嫌疑30年,却浑然不知。我要找胡东年平反,尤金说他帮你平反不了了,他进去了。我愕然。
尤金继续说,范兰妮笔会结束后塞纸条让尤金去哈尔滨黑河找她,尤金毫不迟疑回北京后直奔哈尔滨。等了三天才见到范兰妮。范兰妮递给尤金一个钱包,有胡东年身份证工作证的钱包。胡东年不见的钱包竟然在范兰妮手上。
尤金接受不了自己呕心沥血爱着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却发现这个女人是小偷……
我想了想,用平静但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老兄,你冤枉她了!”
我回忆起松花江笔会后的第三年初冬,我在文学培训班里学习,傍晚我去招待所看一位老乡。走到楼梯,突然,一个戴着口罩墨镜,身穿灰色风衣的高个男人,像幽灵一样从楼梯上轻捷无声地,简直是滑了下来。我突然感觉到这人的身影好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十几分钟后听到楼道里一阵喧哗。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哭声,一个内蒙古的羊绒商人去了一趟厕所,虚掩着门,回房后提包里的3万元人民币便没了踪影。
1989年的3万元还真是一笔巨款啊,派出所做询问笔录。我和我的老乡都被盘问了半天。
当天晚上我在食堂培训班的食堂里看见武英杰和几个男女诗人正围一桌谈笑风生的饮酒吃饭,一件灰色的风衣搭在椅子背上。
他看见我立刻跑上来,抖了我一拳,然后拉着我的手说:老莫,混好了,不认识我了!
我说:我认识一个能空手捉苍蝇的高手,但不认识你。
这个故事我没讲给尤金听。
与尤金告别,我百度武英杰的照片、诗、访谈和视频,我看到他虽然老了胖了,但他的脸依然正气凛然,他的诗充满了柔情,他的讲话慷慨激昂,从任何角度看,他都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小偷模样。
那么,我想,尤金讲述的他和范兰妮的故事,也许是他编的,而偷了胡东年钱包的人,也许是尤金,或者,真的就是像他们怀疑的那样,那个贼,就是我。
是啊,这么多年,看透了一个人的虚伪,被冤枉也不想辩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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