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堆废墟由许多木头组成,那些长的,短的,扁的,圆的木头横七竖八的交错在一起,凌乱的躺在地上,缝隙间塞满了许多深灰色的瓦片,还有一些被腐蚀过的,深红色的砖块散落在废物堆的前端,除此之外,废墟的拐角处还有部分立着没有坍塌的水泥墙,这堆废墟的一半被一些瘦高的树和杂草围着。
显然,这堆废墟已经没有任何形状,毫无美感的倒在地上。可是在一年前,她还是一栋拥有几十年生命的老屋,虽然那时她已垂垂老矣,身体摇晃着,离倒下只有一口气了。这一口气她足足撑了一年多,终于,还是倒下了,不再是老屋,而是一堆废墟。
她还是老屋时,因为她在,所以我没有感受到她,只是觉得她快要倒了,如今她真的倒了,却把屋里的记忆压了出来。就像那些日复一日在我们身边不曾离开的人,那时没有回忆可言,时间推着把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前走。偶尔一天,有人离开了,突然噌的一下,我们停下来,不在被时间推着走,我们站在在原地,而脑子里,心里,顺着时间往下走,往回看,过去的时间里找不到离去的人,只看到一些回忆,偶尔想拼命抓住这些回忆。
那些深灰色的瓦片,铺满在由木头做成的屋顶上面,屋顶看起来像一个没有开口的八字。支撑这个屋顶的是那些有圆又长又粗的木头柱子。房子的四面墙,有的是用那些扁的短的宽的木板做的,也有的是用泥巴做的砖头砌成的,或者木板和泥强一起做成的,屋里全是泥巴地。更多已经记不清楚,我也忘记屋里还有几扇木头门和窗,但想到这些,就像看到了那栋老房子。
听奶奶说,曾经三大家都住在这里,是爷爷三兄弟。每家只有一个房间,整个屋子也就只有四间房,却住了几十人。当然,我没有看见过,我能记得的只是,这老屋里面,只有我家和二伯家,其他人都搬出去了。而我家还是只有一间房,一个厨房,厨房和房间中间是个放东西的地方,最后成了我的房间。
我的整个童年都在那栋老屋里度过,我知道里面发生过许多事情,大多记不起来。老屋里面总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拿着各式各样的桶子盆子,在很多个地方接着这些小雨。记得那年发洪水时,家里到处都是水,我们在靠近门边的地上挖了一个坑,用管子把蓄到的水从屋里排出去。
对了,还有那口烧饭用的灶,奶奶教我烧火“人要实心,火要空心”,这样火就不会灭了,火会更旺。夏天的时候,为了要烤红薯,我才会坐在灶口烧火;冬天则是为了能烤火。
我在老屋生活,睡觉,学习,长大,我长大了,却忘记我是在老屋如何长大的。
后来,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大伯家要在县城买房子,把他家的水泥楼房卖给了我家,从那以后,全家便住进了老屋前面的楼房。
尽管搬来老屋,但是还有很多东西一直放在老房子里面,老式的木头床,木头柜子,灌溉田地用的抽水机,取代牛耕地的耕田机,做了许多年饭的灶,每年用来酿酒的缸,贴在墙上的奖状,还有那从未见过的爷爷的遗照。全被倒下的老屋压着,压的没有了空间,变成了严实的废物堆,就想起了这些。
当开始陷入回忆时,多半已经失去过。当失去的不复存在时,会生出一种恐惧,怀疑是不是真的经历过,存在过。所以有时候,回忆是用来缅怀,也有可能用来证明,证明那段时光是在的,在时间里,在生命里的的确确的存在过。当然。只要你还愿意记得
去年老屋已经摇摇欲坠,知道老屋快倒了,所以拍了好几张照片,把她留起来。今年的老屋已经体无完肤了,我又拍了几张照,保存着。
我有点后悔,没什么没有把完好无损的老屋拍下来。又有点安慰,我把已成废墟的老屋拍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我连已成废墟的老屋都会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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